窗户微开,梳妆柜设在窗下,光透进来落在柜子上,一缕一缕的,像白纱,大太太伸手去探,想感受它们,却是空的,视线聚焦,只看见自己的衰老的手。
孩子大了,她也老了。
她是时候放手了。
那孩子伤的怎样?
碧荷回道,伤的不深,只是伤在脸上,只怕会留疤。
姑娘家家的……怎么能留疤呢……你叫青莲进来。她跪了几个时辰了?
碧荷在心里估摸了下,三个多时辰了,青莲姐姐来院子后立马就跪下了。
青莲许给王总管后,舍不得离开,大太太心软。自己出嫁时带过来的丫头,那么多年了,就仍留做大丫鬟,允了她特例,一周有几晚可回家歇着。但青莲回去的少,一周惯是只有周二才回去一次。有次几个丫鬟在大太太身边打闹,有人就取笑青莲,和王总管只做那一夜夫妻。大太太一开始不晓得青莲如此行事,丫鬟轮了值,又因着嫁作他人妇,她夜里伺候的次数不多。大太太问她,青莲只道,太太不喜人多,拢共就李嬷嬷,碧荷与我两个大丫头,还有几个小丫头在身边伺候。这小丫头都不太懂事,我放心不下。
大太太晓得青莲的忠心和她对她的敬爱。
青莲被唤了进来。
大太太坐着,青莲跪着。
大太太思绪飘散,想起昨日,她同她的女儿也是这般,她坐着,她的女儿跪着。
突的觉的自己好生糊涂了。
她口口声声说着以后要抬她女儿做妾室,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同他爹一样,是个冷血到极致的人。二十年前,她在丈夫面前使失败了的手段,二十年后,她还妄图使在他儿子身上?
可笑啊,真是可笑,她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人。
大太太突然落泪,昨夜没留完的泪今日通通流个干净。
青莲心细,她敏锐的察觉到太太情绪的低落,她是通透人,她晓得太太心里在想什么。
也禁不住落泪,她是陪嫁丫鬟,陪着太太高高兴兴嫁进来,红红火火过着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小主子,可人高兴劲还没过,这一切的平和都被撕开了,原来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伪装的。
太太,青莲挪到大太太膝盖边,说着些宽慰的话。
青莲,我负了你啊。
太太……青莲疯狂摇头,太太……一时她也说不出话来。
两主仆抱头痛哭。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大太太情绪得到发泄,心里的不舒坦去了一大半,这会儿心思明络点,她想了会,渐渐有了计谋。
青莲,你跟我多少年了?
青莲想了想,摇摇头,太太,奴婢不记得了。
大太太也想了想,笑了,我也不记得了
青莲跟着笑,说了句,时间快得很啊,太太。
大太太点头,是啊,我们都老了,孩子也大了……顿了顿,是时候该放手咯。
青莲色微滞,低声唤了句,大太太。声色苦涩,透着无尽的卑微和哀求。
可怜天下父母心。
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只是行到这步,她只能继续呆在那或是送出去了。
青莲敏锐的扑捉到了,大太太说的是送出去而不是削发做姑子。送出去里头可大有文章了,将一个姑娘送到偏远院子里去,过段时间只说病了没了不见了,可她究竟去哪里了谁又知道呢。
青莲大喜,连磕三个头,唤了三声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