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嗓门最大,基本上喊一声我就算在后面的房间也听到了。”
苏冷有些羞赧,跟着他往里面走,扑面而来有股潮味,季见予把客厅灯开,有点暗,苏冷这才发现里面陈设都还在,只是铺上了白布。
“奶奶呢?”
季见予有些诧异,没想过她会主动问起这个,沉吟一瞬,才把她往里带。
“我记得,是她膝盖动了手术,所以把房间搬到一楼了对吗?”
他们那群小朋友来季家的主战场在二楼客厅,每次季奶奶都跑上跑下给他们送吃的,后来还是苏冷发现老人家走路总扶着膝盖,她带头呼啦啦涌下楼,围到厨房要帮忙。
季奶奶笑他们是小蜜蜂。
明明是季见予是主人,可他每次都靠在楼梯那里装酷,看一群小孩围着别人的奶奶团团转,只为了一口芝麻糊、甜豆花。
苏冷每次搓汤圆搓得满手满脸都是,还有空告状,指着季见予嚷嚷:“奶奶!奶奶!贱贱鱼就只会站着,一点都不懂事。”
“你从小到大没少告我状,在学校也是。”说完,季见予推开了房间门。
苏冷白他一眼,发现这里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的,一点蜘蛛网都没有,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一楼总是清清凉凉的,有股沉静的檀香味。
进门就看到摆在桌子上的黑白遗照了,只这一瞬,音容笑貌从记忆深处慢慢浮现今日雨夜。
在此之前,苏冷对死亡没有太大感触,包括现在其实也是,只是心头颤颤巍巍的顿感明显一些。
她仍旧觉得,死亡,只是见不到这个人,如此简单。
可从前天天月月年年都能朝夕相对的人,如若再见不到,还活着的人该有多难熬,要承受这份失去,这就不简单了。
苏冷不禁去看身边这个寡言高大的少年。
想起了那个雪夜,他和她坦诚曾经的伤痛。
“不用这样看我。”
苏冷惊了一跳,急忙挪开视线,生怕他觉得自己是在同情怜悯他。
她知道他不能接受别人对他产生这种情绪。
苏冷双手合十拜了拜,季见予没有动作,只是在苏冷起身的瞬间,轻声用家乡话介绍:
“奶,这是蕉蕉,长大更漂亮了,还认得吧。”
苏冷听懂了,侧眸看他在光与暗错落处的眼窝、鼻峰、薄唇,悸动明显。时间洪流滚滚,比外面滂沱大雨更汹涌,湮灭了从心底传透上来的那点隐秘悲伤。
*
出来后,苏冷亦步亦趋跟着季见予上楼,他去检查热水器,放了好一会儿,还有热水出来,看了眼她湿透的裤子,扬下巴示意她去房间。
“把外套脱了,我衣柜还有一些旧衣服,起码把裤子先换了。”
苏冷要等他一起,揪着一缕湿发突然问他:“刚才在奶奶面前,我没有问。后来,你为什么突然又变好了?”
她问的是五年级。
季见予甩了一下手,哼笑一声,“以前很坏嘛。”
看他没想认真回答这个问题,苏冷有些失落,但又觉得情有可原,假装不理他自己转身先走了。
季见予慢慢抱臂斜靠在门上,看她做贼一样左瞧瞧细看看。苏冷好死了,差点撞到墙壁也全然未觉。
“没来过吗?你以前不经常很没礼貌闯进我房间生拉硬拽要我陪你们玩,还看中我房间里的那个沙发,你爸妈后来给你买了吗?”
他幽幽森森的,突然出声把苏冷吓一跳,脚下拖鞋有些不合脚,绞到一起,跛脚小羊一样,身子一歪,迎头撞上了那堵墙。
季见予皱了皱眉,有些无奈。他原本是想和她说话避免她撞上去的。
“蠢。”
苏冷捂着额头愤愤扭头瞪他一眼,踏着很重的脚步走进他卧室,把门关得震天响。
季见予笑意更深,轻吁了口气,不自觉也仰头环顾了一周有些空的天花板。
其实每次回来,他心情都是沉重的,可今晚不是。
明明前两个小时还因为被她戏耍而一身躁火。
耳边似乎全是漏雨声,季见予有些烦闷,把外套脱了,开始游走去找干净毛巾。
苏冷对这件卧室并不陌生,如他说的那样,她每次来他家都要闯进来,因为她和那群小孩打赌她一定能把他拉出去。
那座曾得她青眼沙发也在。那时候苏冷羡慕死季见予自己房间也能有沙发,回家闹了苏南添好久。
苏冷菱唇一翘,小心翼翼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坐上去,咦,怪,当年她明明觉得这个沙发很软很舒服来着。
现在硬邦邦的。
坐了一会儿,苏冷想到什么,惊叫跳起来,扭头看沙发上面果然印有团清晰的屁股印。她裤子几乎全湿,忘了进来要干嘛的,一阵心虚胡乱抹了一通,水渍更明显了。
她慌得不行,手忙脚乱重新把白布盖上,双手合十祈祷别让贱贱鱼发现。
不然他一定臭屁觉得三五年过去了她还觊觎他这张臭沙发呢。
苏冷拉开衣柜,竟然一眼看到了实小的校服,一时心有感慨,蹲下来摩挲有时。
他那时候个子就高,所以校服也阔阔的。不像她的,前两年收拾出来,她嫌弃得要死,觉得那分明是婴儿服。
苏冷没再翻了,就决定穿他的实小校裤。她们那时候是裙子,好动的年纪,不小心就要走光,被嘴贱的男生污言秽语调侃。苏冷那时候还和颜丹她们搞了场“起义”,要求女生也改成校裤。
当时起义是失败了。
可去年实小换了新样式校服,男女都是裤装,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她们那群老学姐的功劳。
那几年最疯癫、最自在的岁月,近乡情又怯,在离实小很近的地方,一点点浮上心头。
苏冷出想起了颜丹她们,有种荒诞感。
谁能想到,最后是她得到了季见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