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女人想要冲进来却在看到你小叔时颇为忌惮。
你紧闭双目,感觉眼中一片酸涩,强压着心中的难堪,你走到你小叔面前温声宽慰着他:“你且离开,过会儿我去寻你。”
“嫂嫂骗人。”他定定地看着你,“嫂嫂要抛弃我。”
你被他的眼盯着,脊背忽而有些发凉。
“嫂嫂冷么?”他起身抱着你,他的身上难得因着阳光的照射带了几分暖意,白皙的面颊贴着你,蹭了些许香粉。
你推开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你说不上来。
随后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他似是寻到了有趣的事情。
“嫂嫂,他们没法留着看月亮了。”
少年苍白的指尖点着远方的一隅,阳光之下他的指尖近乎透明,你看到他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容。
下一刻,轰鸣声响起,随后就是许多人喊着起火了。
冲天的火光将整个村子吞没。
你下意识地牵起他的手往外跑去。
“咳咳咳……”你的嗓子被烟气熏哑了,村子里的人却似乎没有那么顺利逃出来。
在你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焦黑的身影出现,你认出来这是族长。
“是你这个灾星吧?是你吧?”他的声音激动,“果然应该早日把你给杀了的……”
杀了的……
杀了……
“叔叔说什么呢?阿愚听不懂……”
你看到你的小叔一步步走上前,他的手中多了一把斧子。
一把灵巧的斧子。
清风拂起他的衣袂和发丝,他缓缓抬眸,隐匿于烟气之中的月亮缓缓出现。
你看到他露出了一个苍白、诡谲的笑。
银光闪过,你抬眸看向四周,血花溅上了少年人苍白的面颊,一颗头颅滚到了你的足下。
你软了腿脚。
眼泪顺着你的面颊滑落,香粉糊了你的面容。
他朝你缓缓伸手,微微歪头看你,还是一副纯挚无辜的样子。
“嫂嫂,你看月亮出来了。”
他的斧子还沾着黏腻的血渍,手却干干净净的,一点一点地帮你擦干了你面颊的脏污。
“你会杀了我么……”你颤着声音问道。
你怕死。
你的怀中还抱着亡夫的灵位,浑身颤抖,却越来越用力,仿佛一块木牌可以给予你力量。
“嫂嫂要看月亮的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他把你抱住时,你在想或许你活了下来。
你也确实活了下来。
你们逃入了城中。
他似乎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完全不知世事。
他的手中有许多金银,把你们二人的路引户籍都弄好了。
你张罗了一个小铺子,你会做的也不多,但是也把你们二人一个月的支出给挣了出来,甚至略有结余。
你想着让他去书院念书。
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你也感觉自己是不是疯了,他可是个杀人犯。
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可自诩身为长辈的你总想让他也能有个体面的前程,你不知道如何才算体面,在你有限的认知之中,去读书考举是最好的前程了。
他也没有反对什么。
你开始兴奋地为他筹谋。
“去灵韵书院如何?”在你找了一堆书院的时候,他忽而冷不丁开口。
你其实也不懂这些,不过既然是他的选择,你也不多加阻拦。
“这书院是新开的呢,和国子监也有些关系。”他温吞地说道。
你来到了死去丈夫的灵位之前絮絮叨叨念着。
“阿愚也可以和夫君一样有个好前程,夫君千万要保佑阿愚。”
阿愚坐在不远处,突然唤了一声你的小名。
“尔尔。”他的语气似是有些不悦,“不公平。”
你并不懂他的气恼是什么意思,你之一生,最多的除了活计之外就是夫君了。
就算死了,也是你的夫君啊。
眼前的少年渐渐长大了,比你生的高大,身量也不再单薄。
“不公平,尔尔,凭什么兄长可以,我却不行?”
他将下颌靠在你的肩膀上,你能够感受到他的长睫摩挲着你的面颊。
他勾住了你的衣带,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他用力推开。
“我是你嫂嫂。”你心中恼怒却只敢怯怯说道,“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兄长么?”
这件事情后你好几日都避着他。
去上学时也让他自己去。
一日,他迟迟不归,你心中担忧,恰巧此时他的一个同学来到了家中,说他发烧了,如今在书院休息。
你的心中焦急万分,连忙雇了牛车往书院赶去。
到了书院,你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门口有认识他的同学,他将你带了进去。
因着焦急,你没注意到刚入院门时的一道身影。
你匆忙地赶到书院后山,这里有一处供学子们休憩的小院子。
你看到他倚靠在门槛上,看到你时才流露出笑容。
他着一袭青衫,瞧着文质彬彬的模样,此时无比虚弱的模样,可当你把他扶起,重量加诸于你的身上时,你还是有些站不稳。
身边带你进来的同学想帮你的忙,却被阿愚冷冷地拍掉了手。
“多谢仁兄。”他的声音冰冷,那人原本想要发作,阿愚直接丢了一块碎银子。
你知他的性子,只将他默默付出去。
书院外面的大院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你们二人路过原本并没有多少事情。
可你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抬眸望去,人群之中众星拱月般的人是你已逝的夫君。
他的身边站了一个妙龄女子,着华服,身姿摇曳,情天真,正拉着你夫君的手。
而你温柔的夫君此时同样对着女子温和宠溺。
你的眼中酸涩,不知何时眼泪一滴一滴掉落。
当时你听闻他的死讯,几乎彻夜哭泣,熬干了心血。
当你听闻自己有孕,亦是万分惊喜,至少你还能有个念想。
甚至之后的失足流产,你都无比埋怨自己的不够小心。
因为你爱你的夫君。
你也相信你的夫君爱你。
可如今这一切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你不过是一个被圈禁在原地的、愚昧无知的物件。
“嫂嫂很难过么?”阿愚将你抵在树后,繁盛的枝叶将你们二人的身影挡住,“都哭了。是因为感受到了背叛么?原以为嫂嫂应当知道的,毕竟这是整个村子都知晓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