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天气再如何变化多端, 也不可能上一秒还晴空万里无云, 下一秒就像是要发生海啸。
陈壹知道长老说的多半是真的。
他们所有人跪倒在地, 祈求海平息怒火,却并没有半点用处。
好在虽然过了从前定下来的陈山晚上祭台的时间,但在陈山晚穿着常服被父亲用布裹着抱着出现时,哪怕陈山晚那会儿在父亲怀里睡着了,没有跳舞也没有喝下水,发狂的海浪都瞬间寂静。
就连天上积压的阴云都一点点散去,在他们要把陈山晚喊起来补流程时,海浪送上来了一个镶嵌着蓝色的好像是细碎的宝石的海螺。
长老捧着听了听,然后告诉他们,海说,不用继续了,让他睡吧。
那一刻,陈壹有一种很怪的感觉。
海……对他的弟弟好的也太怪了。
但现在看着花船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陈壹只能祈祷海可以一直好得这么怪。
阿晚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不要伤害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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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晚醒来时,已经不是白天,而是黄昏。
西落的太阳洒下的余晖将整片海照得金灿灿的,海风都很温柔。
陈山晚应该是要害怕的。
但他一偏头,率先看见的其实不是海,而是一个长得不太像人的少年。
少年泡在水里,双手扒拉着船沿,陈山晚只能看到“他”半个脑袋。
银蓝色头发,在夕阳的残光下像是一匹价值不菲的绸缎,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也和正常人的眼瞳结构不同,陈山晚在这个距离,都能隐约看见那宛若宝石般的纹理结构,漂亮得令人失语。
“他”的眼尾下还覆盖着若隐若现的鳞片,细细密密的,也就一抹,而且鳞片不大,比一般的鱼鳞都还要小很多,乍一看就像是抹了一层闪粉。
再往下就看不见少年别的了,但“他”的手很长也很大,比成年男子的都还要大,指甲是漆黑的,又或者是蓝到发黑的。
因为连着肉的甲床那一块颜色渐变下去,能够看出蓝。
“他”的皮肤很白,已经不是冷白皮的那种程度,而是一种不见光的病态白。
陈山晚本来应该是要害怕大海的,尤其他被海水包裹着。
可在看到这个少年时,哪怕知道对方恐怕不是人,他也还是异地忘记了恐惧。
少年像是没见过他这样的物种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陈山晚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也彻底忘了恐惧这件事。
陈山晚侧过身去看少年,翻动时,花船没有半点的摇晃,就好像他躺在平地的船上一样:“……你是?”
少年的脑袋又探出了一点。
这回“他”的下半张脸也露了出来,挺拔的鼻梁和浅色的薄唇都展露在陈山晚的眼前。
陈山晚也注意到了“他”的耳朵不是人类的耳朵,而是由人类耳朵和类似于翼一样的耳鳍组成的。
耳鳍很漂亮,以淡蓝色为底,波光流转间还能看见五彩斑斓的光。
甚至耳垂下还坠着到了脖颈的珠链,海蓝色的珠子小小一颗,看上去就十分昂贵。
少年张了张嘴,露出了自己的尖牙,用极其缓慢晦涩的语调说着人类的语言:“…郁、睢。”
陈山晚稍怔。
他没有半分看见非人物种的惊慌,反而是带着好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你叫…郁睢?”
他想起渔村关于鱼人的传说:“你是鱼人吗?”
大概因为少年说话语速过慢,陈山晚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语速。
郁睢点点头,淡蓝色的眼睫好像格外细长浓密,搭配着那双如宝石般的眼睛,看陈山晚的目光专注无比:“鱼人。”
“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山晚,陈山晚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和人类还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是四节指节:“人类。”
郁睢说话的语调透着浓浓的非人感,缓慢且诡谲,陈山晚却不怕。
他侧着身子看着面前犹如海中精灵般漂亮的少年,轻眨了下眼:“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微微低哑的,还带着空灵感,像是风吹过风铃时的声音。
陈山晚这话让郁睢顿了下,随后整个花船很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陈山晚微微一惊,下意识想要攥住什么,却只能抓住一旁的黑玫瑰。
娇鲜欲滴的几朵玫瑰被他抓在手里碾碎,极其浅淡的花香溢出来一点。
那迟钝的恐惧终于再次蔓延上来,陈山晚哪怕再怎么压抑克制,也抑制不住自己握紧的拳头。
“……对不起。”
少年艰涩地咬着字音,眉眼间流露出急色:“你别怕。”
陈山晚是很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