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原地目送青年的背影远去,垂下眼,慧觉喃喃,“陆施主大善。”
完全被宋岫唬住的杨思文:???
这人怎么没等他就自个儿走了?!好歹也是一道爬的山。
“看看看,影子都没了还看,”握着折扇敲了下小厮的脑袋,杨思文愤愤,“瞧你那嘴巴张的,大得能塞鸡蛋。”
委屈捂头的小厮:虽然但是……少爷您不也一样?
“今天来替娘上香真是来对了,”半点没发觉小厮的吐槽,杨思文忽然想到什么,转阴为晴,“这么好玩的事,我定然要细细讲给那些笑话小爷跑腿的混蛋。”
花楼喝酒有什么意思?一群见色忘友的家伙,等听了他的话,绝对要后悔死。
八卦乃人类天性,尤其是在缺少娱乐活动的古代,太阳刚落山,法华寺发生的一切,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景烨当然也收到了消息。
鬼之事,纵然亲身经历过时光倒流的异象,景烨依旧未真正在意,比起虚无缥缈的魑魅魍魉,人心反倒更似幽潭。
更何况,自己是皇帝,天命所归,有何需要畏惧?
可这回禁军栩栩如生的描述,居然让景烨坚韧的精壁垒,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他擅长分辨谎言,能听出禁军天马行空、仿佛在讲话本的回禀中、句句为真,甚至没有一点夸大的成分。
突兀地,景烨记起自己“重生”前做的那些梦。
夜夜拉着他沉溺于过往的青年,对方的存在,真是因为白日里无意识的思念,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此时缠着陆停云难以安寝的又到底是何物?
“……陛下,陛下?”敏锐注意到景烨的脸色有些难看,李延福轻声,“法华寺乃皇家供养,得龙脉庇佑,帝王英明,天下太平,自会有祥瑞现世。”
话是漂亮话,却未能让景烨展眉。
毕竟这世间唯有他清楚,这祥瑞究竟是因谁而来。
上辈子,法华寺从未出过此等闻。
难道自己要再杀陆停云一次?抑或正相反?
“嘶。”热水没过脚背,宋岫轻轻打了个颤儿。
今日运动量超标,他的小腿有些肿,法华寺亭子里的石板又太硬,两个时辰跪下来,膝盖更是青青紫紫一大块。
“舒筋活血,忍着。”好不容易医出点起色的病患,只撒手放出去一天,回来就成了半个瘸子,张院判气得胡子乱飞,凶巴巴道。
宋岫乖乖,“都听您的。”
他骨架细,脸也小,纵使近来养回了点肉,也仅有巴掌大,张院判本打算多骂几句,一对上眼,话顿时堵在嘴边。
“……还有你,”可疑地停顿两秒,张院判果断将炮火转向新的目标,“他胡闹,你就不会把人绑了扛回来?”
“平时吓唬老夫的胆子呢?”
无辜躺枪的霍野:……
他是典型的闷葫芦,自然做不到像青年那样软乎乎讨饶。
“都快而立的人了,没一个让老夫省心的。”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抖出个小瓶,张院判随手向左一抛。
霍野下意识接住。
“药油,化瘀用,”简单解释了句,张院判看向霍野,指挥,“你,使点劲,给他揉开。”
接着头也不回地出门,“老夫去看看药。”
免得留在这儿窝火,折寿得很。
第0章
“连累大人被张院判责怪, 是陆某的不是,”耐心等到院子里没了声响,宋岫抬手, 朝霍野摊开,“我自己来。”
裤脚一圈一圈卷到膝盖偏上,他双腿浸在泡着草药的木桶里,热气一蒸, 倒把平日惨淡的唇逼出点血色。
回府后便各自沐浴更衣解乏,霍野这会儿换回常服, 却仍尽职尽责,抱臂守在宋岫身旁, 见青年逞强, 眉梢微挑。
劳心劳力忙活了一天, 先前用晚膳时, 他都怕竹筷把对方的手腕压断, 眼下叫青年自己涂药,又能使出多少劲儿?
周遭没找见能坐的矮凳,霍野干脆撩起衣摆, 屈膝半蹲, 兀自拔掉瓷瓶的软塞, “会很疼,忍一忍。”
宋岫失笑, “你怎么和张院判一套说辞。”
“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娃,”浅金药油流出,质地细腻, 伴着稍显刺鼻的气味,他习惯性分辨其中成分, 随口道,“真疼了,难道还能哭鼻……唔。”
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宋岫吃痛,本能把腿往回收,却没成功,被男人用一双大手牢牢固定住。
抬眼,霍野道:“不是七八岁的小娃?”
宋岫:……
“大人也会和陆某开玩笑了,”伸出食指,他隔空在男人脸侧戳了戳,揶揄,“明明一开始总板着张脸。”
“凶的要命。”
霍野重新低下头,“若将军再乱动,我只怕会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