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咧,新鲜的荷花制成!”
七月初七,东角楼街巷里,车马盈市,遍地罗绮。这一日是乞巧节,南北长街上人流如织,坊市次第打开,街心的彩幕帐子里到处都在卖各种巧玩物。
“少侠,您的酒!”街角酒坊里,掌柜提了一个酒葫芦上来,递给面前的客官。
“啪”的一声,客官轻轻勾指一挑,酒葫芦滴溜溜地在空中打了个转,从上方倾倒下来。一线清酒泻出,那人仰头喝了,同时抬手接住向下坠落的酒葫芦。
“好酒好酒!”她拍着酒葫芦笑起来,一双手白皙如葱根。
被称为侠的人竟然是一位亭亭少女,竹编小斗笠掩着容颜,青绢箭衣,长发高高束起,背后绑着一个白麻布包裹。包裹细而长,高出她许多,看形制大约是一件长兵器。
“少侠,”掌柜略略凑近一些,低声提醒,“有人追你。”
姜葵往后偏头:“哼,又是那些北丐的人……”
汹涌的人潮里,一群乞丐朝这边挤了过来。他们有的唱着莲花落,有的扮作各路大,有的端着乞讨用的小石碗,看似漫不经心地随着人流而动,却离这间酒坊越来越近了。
“小少侠行行好,”掌柜点头哈腰,“打架,别在我这个铺子。”
“好好好,看在你这里喝酒不收银子的份上。”
姜葵仰头喝光了最后一滴酒,把酒葫芦随手系在腰间。旋即,她足尖发力,跃上了屋顶!
人群里的乞丐们同时动了。他们纷纷抛下手中物什,涌到了酒坊前,跟着她一齐跃上屋顶!在一片惊呼声中,少女与群乞相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连绵的屋顶之上。
只有酒坊掌柜没有抬头去看。他苦着脸面对被这群人踩塌了一地的彩棚子,嘴里怨声不断:“小祖宗啊,下回别来我这里喝酒了吧?”
月光洒落在青瓦之间,银华如流水泼溅。
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恍若一阵突如其来的急雨,震得满屋檐的瓦片叮当作响。
“我不过就是掀翻了你们北丐大帮主的寿宴而已嘛,你们何必如此穷追不舍呢?”
箭衣少女飞快地在屋檐间跳跃,边跑边回头大喊。
“好一个不过而已!”为首的乞丐顿时怒火中烧,“还有那夺元宝之仇、抢地界之恨,桩桩件件,我们还没有跟你算呢!”
“哎呀,你这老乞丐记性真好!”姜葵苦恼地抱怨了一句,脚下的速度更快了,“我那不都是为了救人嘛!”
那乞丐冷哼一声,抬起手来,一道长鞭挥出!那不是等闲的软鞭,而是一根铁鞭,鞭上闪烁着可怖的铁光。
“你说不过就动手啊?”姜葵骤然停步、回头。
铁鞭扑到她面前的刹那间,她一抖背后的白麻布包裹,取出了那件武器。
那是一根极长的枪。枪身以白梨木制成,枪尖泛着森冷的银光。这杆枪的长度远远超过了少女的个子,她握枪在手,苗条纤细的身材与清冷肃杀的长枪极不相称。可是那凛然而立的姿态,令她有如一位骄傲的女武。
“她拔枪了!”一个乞丐大吼。
所有乞丐都紧张了起来,仿佛那拔枪的少女是什么怪物。
她回身、挺枪、刺出!
长枪与铁鞭撞在了一起,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响彻了夜空,一时间压住了远方街巷里的丝竹乐声。
“乞丐老儿,”少女的笑靥如花,“下回你可不是要加上一个夺鞭之仇?”
长枪一挑,卷起了铁鞭!她急速地振动着长枪,而后蓦地发力,铁鞭从老乞丐的手中脱出,被她甩在了半空中!
老乞丐赶忙去追那根铁鞭,而少女在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中跃下了屋檐,盈盈地落在无人的小巷中。长发翩然,在夜风中飞舞。
一落地,她的脸色变了。
“不是吧?我就掀了个寿宴,犯得着你们这么多人追我吗?”她喃喃自语。
这根本不是无人的小巷。数不清的乞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围了这个巷子。夜色浓稠,点点刀光在黑暗中流淌。
她以为自己选择了逃跑的方向,其实却在不经意间落入了这个陷阱。
“哼,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女贼,”老乞丐捡回了铁鞭,站在屋顶之上俯瞰她,“今日我等必将你捉拿回帮中、刑罚伺候!”
“那倒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姜葵继续嘴硬,悄悄地有些慌了。
她抬眼看了一下寂静天穹上的一弯月钩,估摸了一下时刻,心中默念:完了完了完了,来不及了,要迟到了。
乞丐们握着各式武器,一点一点地朝着她逼近了。
她装作不紧不慢,抬手斜斜地向上一指:“看!那是什么!”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一指抬起的机会,她推出长枪,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是月亮!”少女的笑声盈盈,手中的长枪挑起一片兵器,力道之大令乞丐们东倒西歪,“随便唬你们一下就信了,真好骗呐!”
她再次挑起长枪,突破了人流!
然而接下来的路仍不好走。她一边冲刺,两侧一边涌出乞丐。这些乞丐仿佛无处不在,尾随着她一路向前。她像只没头鹅一样乱撞,最后撞进了一条空荡荡的长街。
长街尽头,静静地停着一辆青幔的马车。
“蒲柳先生!”
她的眼睛一亮,认出了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