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什么人,统统抓起来绑回去打!”老头儿的怒吼声洪亮,“跟小女贼混在一起,必然不是什么好货!”
——姜葵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人默默地动了一下喉结。
“调头。”他在她耳畔轻轻叹了口气,“听我指挥。”
“哼,”扛着他的少女猛地一个刹车,迎向了背后的群丐。月光泼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威风凛凛、英气十足。她单手握枪,强大的气场一时令对面的人群不敢冒进。
她缓缓抬手,枪尖倏忽向上一指!
“看!”她低喝。
随着那一喝,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跟着那一指向上看去。
“百试不爽……”姜葵笑着单手用枪杆子荡开了人群,带着祝子安朝来的方向突破了出去,“你们这么喜欢看月亮啊?”
“酉五……算了你听不懂。往右前方再偏一点。”祝子安打断她。
他抬指,遥遥地指着灿烂的天穹,“看见那颗星星了吗?跟着它一直走。”
弦月钻进了层云间,漫天星辰的光越发地盛大了。闪烁的星辉下,持枪少女带着墨衣少年步履匆匆地穿行过许多无人的街道,最后钻进长街尽头那座青幔白马的车里。
“驾——”赶车的人头戴斗笠,挥舞着软鞭,纵马跑在青石砖的长路上,把后面的群丐抛在了道路一侧。
马蹄声渐渐消失在溢彩的星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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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十一,你终于知道来了是吗?”祝子安坐在车里,冷哼一声,“我被人像一只待宰的猪似的扛了一路!”
“扑哧”一响,姜葵笑出了声,他这个比方打得十分恰当。
“江少侠在,先生肯定是不会有危险的。”赶车的人回答,声音听着也像是个少年,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她!江小满!就是最大的危险!”祝子安回头,直直地指着姜葵。
她一把握住了那根手指,手腕发力,挑眉道:“蒲柳先生,今日的账我还没和你算清楚呢。”
修长冰凉的手指在她的掌心里颤抖起来,对面的人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罢了,本小姐今天累坏了。”她松了手,干干脆脆地仰躺在马车里,双手枕在脑后,懒懒地闭上眼睛,“改日再跟你算帐。”
“搭个便车,到将军府了喊我。”马车很宽敞,足够她舒适地躺下,柔软的绸缎蹭着她的脸。蒲柳先生果真是讲究,她慢慢地想着,睡着了。
她这一日实在是累坏了。一早上先是被十八台大舆车送来的聘礼吓了一跳,然后又在皇宫园林里被人推落水,晚上还要出来背着人夜跑。她一阖眼便睡过去了,梦里黑黑甜甜,只有一缕淡淡的梅花香绕在鼻尖。
仿佛只是刚阖眼,就有人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把她叫醒了。拍着她的那双手肌肤冰凉,却意外地令人舒服。
“轧轧”的车轱辘声止住了,青幔的马车停在路边。
怀抱长枪的少女鬼鬼祟祟地跳了下来。她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一座后墙,就着高大的古槐木翻了进去。
车帘掀起一角,车里的人摘了面具,朝窗外望出去。看见她那偷偷摸摸的姿态,他垂眸低低地笑了一下。
许久,等到挂在高阁上的一盏鎏金小灯终于熄灭了,马车再次前进,沿着幽静无人的小路向北去了。
子夜里寒气浓重。车里的人突然全身颤抖,紧紧闭上眼睛,慢慢倚靠在车厢壁上。他的脸色苍白,唇上渐渐失去血色,微卷的睫羽垂落下去,轻轻颤动着。
“殿下,药按时吃了吗?”赶车的人低声说。
“吃药……吃药有什么用呢?”片刻的安静过后,车里的人虚弱地笑了笑,“反正是一副活不过弱冠之年的将死之躯罢了。”
夜风寂寂,满街桑槐叶窸窣作响,恍若一声轻叹。
车轱辘连绵不断地响在青石砖的无人长街上,沉闷的节奏哄得人犯困。车里的人支起手肘,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月色从一角帘缝外透进来,落在他的眉间,淌出一片冷寂的清光。
宫城墙外,马车停住了。
“殿下。”
赶车的人低低唤了一声。
“到了么?”车里的人倦倦地抬起眼睑。
他怔了一瞬,逐渐意识到周围的气氛微妙地变了。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车前的白玉饰叮当作响。他掀开面前的车帘,看见前方高大的夹城门下,静静驻立着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人,身材高大,眉目坚毅,背一柄宽厚的重剑。风吹起他一身汰洗旧了的苍青色战袍,猎猎如鹰羽。
赶车的人翻身落地,为车里的人拉开门帘,随即沉默地侍立在一侧。车里的人起身整理衣袍,而后缓缓下了车。
他抬起头,深深行礼:“老师。”
少顷,他又轻声说:“学生知错。”
“太子殿下可知道何处错了?”中年人大步流星地走来,声音沉而有力。
此人是太子太师,凌聃,字伯阳。他在三年前离京赴任,拜淮州刺史,今日回了长安,便来找他的学生谢无恙……于是撞见了这位太子殿下在江湖上鬼混。
谢无恙默默低头:“学生……不学无术,混迹江湖,游荡市肆,夜不归宿……”
他一开口就是连串的错处,低着头不敢看老师。在对方责罚之前先狠狠自我批评,这一招往往相当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