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抬眸望过来,温和地说:“我投降了。”
“……”杀手们惊疑不定。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刺杀太子,然而即将被刺杀的对象突然投降了, 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意思是让他们随便杀吗?
杀手们稳住心, 握紧刀剑, 缓慢而警惕地在皇太子周围聚拢成一圈, 交换着疑惑和征询的眼。
皇太子摊开双手,以示无害:“你们过来吧。”
……更没有人敢过去了。
终于,为首的一名杀手勇敢地踏上前一步。他深呼吸一次, 双手握刀, 朝着皇太子的心脏处直刺而去!
“嗒。”一个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那个声音并非从远处而来,而是自上方而下!
箭衣少女提着长枪,踩着杉树一路向下, 枪尖呼啸着刺出, 捅穿了杀手的胸口!
鲜血如同泼墨一般洒落。
姜葵以足尖在树干上轻点, 借力一蹬,手中长枪横扫而去,击倒面前一圈的杀手。紧接着,她旋转而落,挥动长枪,枪尖宛若一个绞杀的刃阵破开去,在人群中纷纷地收割生命。
这是她与谢无恙共同设计的对敌之策。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杀手埋伏于此地,若是被围攻,两人都逃不出去。但是若能以谢无恙为饵,引得杀手们聚拢在一处,敌在明而己在暗,先发制人、骤然出击,她借高大的杉树为势,对付区区十几个人还算得上游刃有余。
淋漓的血在她的衣袂间泼溅,她一口气杀死了十几个人。
在倒伏的尸堆里,她缓缓立起身子,挺枪而立,仰起一张明艳的脸,犹如一位年幼而妖冶的死。
谢无恙静静望着她。阳光自树梢上跌落,落满她的发间。那些颜色艳异的血花沾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被微金的光芒照得森然华美。
“谢无恙,你怕我么?”她回望过来,轻轻一笑。
那个笑容忽地有一种哀伤又迷离的意味,像一只鬼魅在人间茫然四顾。
他凝望着她:“我不怕。”
他知道她厌恶杀人。
如果此刻他是祝子安,他有一万种办法安慰她。
可是现在他是谢无恙。
光柱一束一束地落在杉木林间,在无数曳动的光影里,他朝她走过去。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似是怕惊扰了她。
最后,他停在她的面前。
她微微吃了一惊。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白帕,伸出手来,温柔而细心地、一点一点为她擦拭掉身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像一阵风掠过,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好了。”他低声说。
“多谢。”她很小声地回答。
“没什么。”他忽然笑了一声,“原来你也会谢我么?”
姜葵望了他一眼。她第一次看见他笑。很难形容那样的笑......安静得不可思议。
他分明是在笑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笑意,只是漫漫卷卷的静,像是一泓清晨无风的湖泊,或者一片静谧无声的海。
可是她觉得他应当是很爱笑的。
她再一次想到了祝子安。那个人的笑容轻松又爽朗,带着一份使坏的劲,半是狡黠半是戏谑,和谢无恙一点也不像。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谢无恙应当是那样笑的。
“走吧。”她别过头,“去找温亲王。”
两人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地走出杉木林,背后是满座摇曳的山林。
天色渐渐暗了。
夜晚的山野间危机四伏,常有猛兽出没。此地离御猎场已经很远,再考虑到谢无恙又开始犯困了,姜葵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在溪水边歇息一夜,明日清晨再上路。
两人两马在溪边的砂砾地上停住。谢无恙倚靠在水边树下,披着那件厚厚的狐裘,半垂着眼睑,似是困得快抬不起头了。
姜葵提着一个空的酒葫芦,在溪边打了水,转回来递给谢无恙。她看着谢无恙捧着酒葫芦慢慢啜饮,探身过去抽走他腰间的佩剑。
“怎么了?”他问。
“饿了。去猎只兔子。”她答,“夜里光线不好,弓箭没什么用。那么小的猎物,也不必用枪。”
她难得耐心地解释了这么多话,也许是因为看见他状态不好,有些小小的愧疚。毕竟,无论如何,他是为了她才参加秋狩的。
听了她的解释,他反而被气笑了:“我的剑就是用来猎兔子么?”
姜葵哼了声,才发觉这个人还很有自尊。他能回呛她一句,想必还算有精。于是她一把夺走那个酒葫芦,将小暖炉塞回他的手里,转身走了。
她拎着两只兔子回来的时候,谢无恙还是安静地倚靠在树下等她。等到她回来,他抬起眼眸,满含倦意地望她。
“我以为你睡了。”她说。
“夫人,”他的目光诚恳,“我也饿了。”
姜葵瞪了他一眼。她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找出一个火折子,在堆积的枯草叶上勉强生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