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不慌也不乱了,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刀风,她镇定得像一座山、一面盾。
“沉璧!”谢珩低喝道。
他第一次用如此凶的语气,却丝毫吓不住她。君子如珩罕见有这样的失态,他几乎是粗暴地摁住她的肩膀,狠狠用力推远了她。她被推得跌倒在地上,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谢珩仰起头,迎着扑面而来的刀。
意料之中的死亡却没有到来。
“当——”兵刃交接的声音回荡在林间。
一名持剑女子越过交战的人流,身姿如鹿般轻盈矫健,一路带起血光无数。她提剑而起,仰面向上,一道剑光嵌入谢珩与黑袍人之间的缝隙里。
她接下了那一刀!
“嗡——”长剑与大刀彼此相抗,发出剧烈的震颤。
持剑女子闷咳一声,足跟一寸寸陷入脚下泥土里。黑袍人冷冷一哼,收刀而起,再次立于马上,与持剑女子相对而望。
持剑女子挡在谢珩身前,长锋凝然如止水。
“敢问姑娘名讳?”谢珩问。
“阿蓉。”持剑女子随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淡淡回答,“名字不重要。”
“多谢相救。”
“不必谢我。”阿蓉连头也不回,“受人所托,为了银子。我原本要杀你的。”
她甩开长发,提剑向前,直视马背上的敌人。发丝沾着血在风中飞扬,衬得她的长剑锋利,眉眼也锋利,如同一道闪烁寒光的刃。
黑袍人注视着她握剑的那只手,忽然低低地开口道:“这种剑法……竟然还在江湖上活着么?”
“不劳你关心。”阿蓉平静道。
她再次提剑而起,纵身向前!一刀一剑在密林间来回交错,两道影子在乱颤的树叶间高速掠过,金属碰撞的声音密集得如同一整套六十五件编钟在奏乐。
阿蓉渐渐落了下风。每一次落地,她陷入泥土的足尖都再深一分。她低喝一声,再次拭去唇边的血迹,握剑的手轻轻一提,冷冽的剑光在指尖旋转,刺出无数飞舞的雪花。
黑袍人挥起大刀迎了上去!他的刀劲劈开狂风暴雪般的剑光,毫不留情地朝着阿蓉的身上斩落!
“太年轻!”他桀桀而叹,“太年轻!可惜此剑要断在我的手里!”
忽然,第三道马嘶声响起!
下一刻,一柄长枪穿透层林!
飞来的长枪撞开了刀身!旋即,枪的主人一跃而起,握住枪柄的末端,盈盈立在一段沉甸甸的枝杈上,抬起一张明艳的脸,巧笑嫣然。
“老头子,你说谁太年轻?”她笑问。
天光泻出云层的那一刻,姜葵同谢无恙赶到了。她甩开缰绳,扔到谢无恙的手里,翩翩然立起在马背上,掷出长枪。
枪尖刺破清晨微凉的空气,如同一道惊雷炸开,荡开了致命的刀风。
谢无恙握紧缰绳,稳稳地策马飞驰,而姜葵在马背上高高跃起,在树木之间飞快移动,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黑袍人的面前,接住扔出的长枪。
“殿下!”洛十一飞身上马,冲过去接住自马背上跌落的谢无恙。
姜葵与他擦肩而过。那个瞬间,她偏了一下头,似乎觉得这位一心护主的黑甲少年有几分面熟。但是她来不及多想,持枪立于枝头,与敌人对视。
“小女娃,”黑袍人通过那杆枪认出了她,笑声沙哑难听,“手下败将,还想再断一次枪吗?”
姜葵也笑:“你试试看?”
狂风翻滚而来!轰然巨响里,一枪一刀彼此相撞!
满座山林都在颤抖。两人错身而过,手中兵刃都被对方的力气震得微动。黑袍人隐隐吃了一惊,上回他一刀就断了姜葵的枪,短短一月后的今日,他却没能做到。
世上竟有进步如此速的武者么?
姜葵持枪立定,竭力压下一声咳嗽,微笑着抬头,眼里满是不屑与挑衅:“老头子,再来!”
两人同时回身、踏步、对撞!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狂风扫荡山林。这一次姜葵没能控制住咳嗽,闷闷地咳了一声,蓦然抬头大喊:“阿蓉!”
剑风如雪落!藏身在林叶间的阿蓉自上方旋转落下,长剑在半空中挥舞成纷纷扬扬的寒芒,直取黑袍人的头顶。
黑袍人忽而一笑,扔下了大刀!
他运气于丹田,双掌抬起,一手朝阿蓉,一手朝姜葵,缓缓推出。
洛十一扶着谢无恙,在远处猛地抬头。
“江……”他顿了一下,“小心!那是……罗刹掌!”
这时,第四道马嘶声响起……但不是一匹马,而是三百匹马!
三百骑兵从密林间缓缓涌出,逐渐包围了在其中作战的人群。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里,一张又一张的硬弓张开,森冷的箭尖闪烁着可怖的光芒。
一架凤鸾玉辂破开人潮而出,静静停在众人的面前。
五彩流苏掀开,一身华服的女人徐徐走下,在风中扶了扶摇曳的金簪。
谢珩站在人群之中,朝她行礼:“永嘉,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