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楼阁顶上立了一名黑袍人。他以一张黑巾覆面, 背一把宽刃的大刀, 一阵风把他的袍角吹得卷起, 猎猎地飞扬在凛冽的雨水中。
——那名在通化门下出现、又在秋狩时现身的黑袍人。
“你果然来了。”祝子安平静道,“你是来杀我的。”
他忽而抽出腰间折扇,在窗框上用力一击!扇柄扣击实木的声音脆亮地响起,在雨声里清晰地传出去很远。
响声里, 池畔上有人动了……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四散奔走的客人们发出了不安的骚动, 里面有许多道影子突然停步转身。
那些人影缓缓抽出各式兵刃, 将刀刃架在了身边客人的脖颈上,冷冽的刀光透着凛然杀意。
——早已有一批人提前进入了望月楼,在人群之中潜伏已久。他们扮作狎客或是艺伎, 等待着这一声扇响的发令。
这一声发令后, 他们同时出现,挟持了整个人群,其中不乏世家公卿、皇亲贵胄。
森冷的刀刃在雨水里反射天光, 将望月楼里的客人们尽数卷入这场江湖械斗。
祝子安直视着对面的黑袍人, 缓缓道:“放我们走。”
“——否则, 在场所有人,都是我的人质。”
他的目光平静而挑衅:“你敢杀我吗?”
话音落下,望月楼里一时寂静。
被挟持的人不敢出声,打斗中的人也停下动作。南乞帮的人齐齐望向他们的帮主阮无极,而阮无极则仰头望向楼阁之上的黑袍人。
黑袍人没有说话。
“滴答。”
“滴答。”
雨水击打瓦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响。
隔着茫茫雨雾,屋顶上与轩窗后的对手长久对视。
黑袍人忽地低低笑了,嗓音沙哑如同一只苍老的枭,笑声在雨雾里断断续续。
他桀桀笑道:“蒲柳先生……你在跟我打赌吗?”
“你赌我顾忌望月楼的客人身份贵重……但我赌你不敢对他们下杀手。”他嘶哑地说,“可惜啊……你不敢杀他们,而我敢杀你!”
他立在屋檐之上,冷声下令:“杀!蒲柳先生的人,不用留一个活口!”
下方的打斗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为猛烈。黑袍人反手取下背后大刀,在雨中大步迈出,呼呼几步就走到了屋檐边缘。
他吐纳、提气、纵身一跃,从那座楼阁上跃向了这座亭台!
“走!”祝子安拉着姜葵转身即走。
姜葵走在前面,祝子安紧跟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在楼道间飞奔。
身后,黑袍人撞进窗里,望见雅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冷笑一声,提着大刀,沿着楼梯一路追了上去,冲入亭台的屋顶上。
倾斜的屋顶铺以青绿琉璃瓦,屋脊上坐落着卷尾的鸱吻。雨滴打在两色筒瓦上,沿着长长板瓦小道流下,自莲花纹的滴水瓦上坠落到下方的池水中,溅起哗啦不绝水响。
潺潺水声里,年轻公子执一把折扇,独自立于屋脊之上。
这里上无可上之处,下无可下之路,似是一块退无可退的死地。
他抬眸笑道:“既然我死期将至,敢问一句阁下究竟是何人?”
黑袍人冷冷答道:“蒲柳先生,你不如下到黄泉里去问吧。”
只见他挥舞大刀,一个闪身便来到了祝子安的面前。冰冷的刀光从上方而下,直朝着他的头顶劈落!
祝子安轻轻笑着,翻腕抬起折扇,向刀刃方向挑起。那道折扇仿佛忽地化身为剑,竟隐然有锋芒流露。
黑袍人低喝一声,猝然弃刀,双掌推出,直指祝子安的胸口!
这是他的一点谋划。祝子安曾在通化门下接住过他一掌,尽管当时他那一掌只用了五成功力,但也已经十分厉害。他摸不准这个年轻人的武功实力,决定先用大刀虚晃一招,逼他出招去接刀,自己则趁机使出最强一击……他的最强一击不是刀,而是掌!
这一招罗刹掌下去,即便不能使祝子安经脉尽断,也能令他身负重伤。
祝子安扫了他一眼,同时弃了折扇!
他竟然也缓缓推出双掌,架势似乎是要与对手硬碰硬地对掌。
“狂妄小儿!”黑袍人大喝道,用上了七成功力。
掌风呼啸而来,如同一条狂蛇舞动,卷起了四面八方的雨水。
祝子安笑了一声,收起双手,向侧后方轻快地闪身。
一杆长枪自他的身后破空而来!
“老头子!”少女的笑声清亮又动听,“别来无恙否?”
原来姜葵并没有离开,而是藏身在屋檐下方。祝子安引了黑袍人使出那一招罗刹掌,她即刻从下方飞身跃起,以一道长枪相迎,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枪来得突然,气势磅礴,一时间将掌风卷动的雨水推了回去。长枪携裹着旋转的雾气,泼了对手一身雨水,而后与那一掌彼此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