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来的衣服是一件柔软的长袍,松松搭了一根极宽的白色帛带。这套衣裳大约是在炭盆上新烘好的,透着温暖好闻的气味,还隐隐蹭上了一缕那个人身上冷冽干净的白梅香。
姜葵穿好衣服,拉开了门走出去,祝子安也换过衣服从楼梯处走上来。
他换了一件宽大长袍,腰间松松扎了帛带,赤足踩在一级一级的洁净台阶上。
边走着,他边轻轻打了个呵欠,一只手抓着盖在头顶的白帕子,耷拉下来的发丝还微微有些湿润,带着几粒水珠蹭在颊边。
“换好了?”他懒懒地问,伸手去揉她的头发,皱了下眉,“你不擦头发么?”
“头发自己会干。”她推开他的手,注意到他呵欠连连,“你昨天没睡好吗?”
祝子安哼了一声:“是哪位大小姐非要靠着肩膀才能睡?”
姜葵默默低下头不说话。她隐约记得昨晚她靠在祝子安的肩膀上睡着了,似乎还赖着他强迫他不许走。
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一床温暖的被子里,连被窝里都是那个人身上的气味。
“回去坐好。”祝子安按在她的双肩上,推了她走回雅室里,押着她在蒲团前坐下,“替你擦头发。”
他坐在她身后,歪着脑袋对着她乱掉的发髻看了一会儿,摘下了她发间那根红玉簪,轻轻咬在齿间,腾出一双手来。
接着他随手揭下盖在头顶的白帕,开始为她擦头发。他的手指又温柔又灵活,隔着那方白帕打理着她的头发,帮她把每一根头发丝都仔细擦干捋顺。
等到头发半干,他取下咬着的簪子,把她的头发绾成一个松散的髻,将那根簪子斜斜插进她的发间,托着她的脑袋固定住那个发髻。
终于,他拍了拍手,满意地点了头,最后一个动作是摁下她头顶上那几根翘起的发丝。那些倔强的发丝在微金的阳光下显得毛茸茸的,不甘不愿地倒伏了下去。
然后,他把白帕盖回自己的头顶,起身坐到她的正对面,以指节弹了一下她的眉心:“闭眼。把易容卸了。”
她捂着额头,恼火地瞪他:“祝子安,你最好放尊重些,我可是你师姐!”
“可我比你大。”祝子安轻哼着反驳了一句,低下头开始解手指间的白麻布。
姜葵闭上眼睛,扬起脸等他给自己卸下易容。毕剥作响的炭火声里,那个人的呼吸一点点靠近过来,低沉又好听地响着。他的手指动作很轻,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存在。
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慢,花了很长的时间。她等得有些困了,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他的手指恰好经过,指尖意外碰到了她的唇。
他的手指刹住了,她睁开眼睛。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鼻尖几乎相抵,在彼此的眼瞳里照见了对方。
呼吸交错的刹那间,她仿佛再次从那双眼瞳里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祝子安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退身坐回原位,飞快地在指间缠上白麻布,低着头说:“好了。”
面前的女孩罕见地安静了一会儿。
她抬起一张素白美丽的脸,良久地凝望着他,而后轻声问:“祝子安……你和谢无恙是什么关系?”
他缠白麻布的手指轻轻一颤。
第55章 秘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炭盆里的火苗突突地跳着。
祝子安继续低头缠着白麻布, 漫不经心地说:“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姜葵盯着他:“可是你总问我有关他的事。”
“你是我师姐啊。你既然嫁人了,你夫君的事我当然要关心一下。”他在手指上缠好白麻布,打着呵欠舒展双臂, 懒洋洋把胳膊搭在头顶, 歪着头笑了, “我是娘家人嘛。”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你认识他吗?”
他笑了一声:“你说谢康?我怎么会认识那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你……对他了解多少?”
“我能了解多少?不就是坊间传闻的那样。”祝子安又打了个呵欠。
他轻声说:“病恹恹的不知道哪天会死的样子。”
姜葵盯紧他的眼睛:“祝子安,你平日不住在书坊……那你都住在哪里?”
“江小满,你好麻烦。”他叹了一口气。他抓了抓头发,随手把头顶上的白帕搁到一边, 站起来拉开了雅室的门。
他低头望着她笑道:“走吧。”
“去哪里?”
“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他居然真的住在东角楼街巷, 就像长乐坊里传闻所说的那样。
雨后天晴的微光里, 祝子安领着姜葵在满街杏花树下走过,一前一后地踩起浅浅的水花。
浸染青砖路面的一层雨水上漂浮着一瓣又一瓣的雪白杏花,随着溅起的水珠子起起落落,时不时蹭在两人的袍角上, 仿佛在衣袂之间绽开了花。
祝子安走在前面轻轻地哼着歌, 姜葵听了一会儿, 发觉他哼的是那支他们在中秋听过的曲子。那个故事里有一树雪白的梅花, 那支曲子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祝子安住的地方离书坊不远,是某家裁缝铺子上面的一间阁楼。
他引着姜葵转上了狭窄的楼梯,走到尽头是一扇漆木小门, 门的两边挂着朱红的对联, 上面的题字龙飞凤舞,大约是他自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