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江小满。”他气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说话的?”
“方才。”她笑了起来,回头看他,“你心情好点了吧?”
“不太好。”他黑着脸。
她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这几日情绪都不太好。”
“事太多了。”他说,“有点累。”
“那就多睡一会儿吧。”她看着他,“劫法场一事,由我来安排。”
她又笑起来,“反正打架的事我比你擅长。”
他俯身翻看书案上的图纸,支起手肘转头看她,“你说说计划,我洗耳恭听。”
“行刑之期在日光最盛的正午,三百金吾卫会携囚犯穿越西市示众。此刻是人流往来最大的时候,最适合藏身在人群里动手。”
她慢慢道,手指在图纸上划动,“我们可以扮作三教九流,混入西市人流之中。……刚刚我在想,用什么做发令的信号。”
“西市设有太府寺市署,午时打鼓三百通开市,”他抵着下颌思忖道,“以此鼓声为号?”
她点点头,在图纸上勾了一笔,“劫人之事循鼓声而行。”
“鼓响时,袁二爷携丐帮众人蜂拥向前,抢了人就跑,此后沿东西纵街冲入鼓楼下,”他低头看着她的笔迹,“我可以带洛十一停马车于鼓楼下,等人一到就策马奔出。”
“然后在孩儿巷、朱家巷和菜市口进行三轮换人,”她执笔在图纸上勾出一条复杂的路线,“最后将人暂时藏入长乐坊里。”
两人议事方定,祝子安笑道:“真像话本子里一样。”
“你那么爱看话本子啊?”她歪头看他。
“我不仅看,我还写呢。”他笑了一下,退了半步,一本正经念道,“却说那‘落花点银枪’ 江大侠,一手落花枪法使得虎虎生风,单枪匹马怒闯北丐冷帮主八十寿宴……”
“原来清河先生说书的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是你写的啊!”她抓起一个砚台去砸他,恼火道,“我就说都是什么人在乱传啊!”
“你不是喜欢听吗?”他后仰着躲开。
她气得头发丝乱颤,他笑得弯了腰,道:“这下我心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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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长乐坊一连住了许多日。
姜葵每日清晨起练枪,接着与众人商议劫法场的计划,午后回到东宫处理庶务,晚饭前又回到长乐坊继续忙碌。阿蓉总是为众人做好香喷喷的饭菜,她的手艺极好,菜式的花样换个不停。
祝子安不太参与具体的计划,只在每日入夜时同姜葵对上一遍,偶尔提出一些建议。他大部分时间都关在屋里,据他所称,他是“有事要忙”。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药师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得和善了一些。
两人在每日清晨互相问好,又在每个夜晚互道晚安。有时候,他们会站在对门的屋子之间长聊一阵,直到银河升起,繁星点点的光芒落满一身,祝子安打着呵欠道了晚安,转身推门进屋。
恍惚间,这样的日子仿佛无穷无尽。
出发劫法场的前一日,四四方方的院落里挤满了人。
北风猎猎,院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声与呼吸声此起彼伏。
姜葵站在人群正前方,最后一次确认劫法场的人员安排。祝子安披了一件大氅倚在门边,抬眸静静望着她。
她迎风而立,眉如婉约的刀,一身绯红箭衣勾勒出清晰挺拔的线条,乌浓长发高高握成一束,如匹练般披落下来,纤细的身形在风中凛冽如一杆挺立的长枪。
“西第四街,一百八十步,何人在此?” 她高声道。
袁二爷上前一步,抱拳作答:“小老头领二十人守在此处。”
“第六街,孩儿巷尾,何人在此?”姜葵又道。
阿蓉平静答:“由我负责。”
“第八街,菜市口。”
铁公子点头:“我在。”
“鼓楼酒肆。”姜葵看向白荇,“小白?”
“好嘞!”白荇轻快地喊了一句,掂了掂她的大锤子,扬声笑道,“放马过来!”
“最后是鼓楼下。”姜葵望向祝子安,两人的目光越过人群,静静交汇在一处。
“好。”祝子安朝她颔首,“我的马车会候在此处,由洛十一赶车。”
“以击鼓声为号。”姜葵转头望向人群,“切记,第三声时开始行动,第三百声时行动结束。”
“是!”众人齐声应道。
姜葵一一确认过计划,遣散了众人,回到里屋重新查看绘制过多次的地图。
祝子安推门进来,站在她身边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蹙眉沉思,情认真,纤长白皙的手指抚过粗糙的纸面,指腹轻轻下压又抬起,动作轻盈又利落。
等到她收回图纸,在书案前托腮坐下,他递了一杯热茶到她手里,在她身后低低笑道:“江小满,你方才在外面指挥人,好像一个小将军。”
“是么。”她摇着头,“其实我心里很慌。”
“我知道。”他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没事,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