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一个办法。”姜葵思索着,“不过有点危险。”
祝子安笑道:“我们两个都不是怕危险的人吧?”
毕剥作响的炭火声里,两个人对着图纸商量了一阵,渐渐形成了一个方案。姜葵落下最后一笔,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他垂着头,手肘撑在桌案上,困倦地闭上眼睛。
烛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她忽地伸出手,指尖几乎碰到他的脸。
她的手指停在他的眼睑前方,轻轻屈了一下,又落下去。
他慢慢睁开眼,撞上她的目光,抱歉地笑道:“太困了,差点睡着了。”
她点了下头。他道了声晚安,打着呵欠走到角落里那一卷毛毯上躺好,盖上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睡着了。
姜葵坐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熄灭了烛台上了灯,借着一点莹莹的雪光走到床上躺下,转过脸望着睡在毛毯里的那个人。
翌日清晨无风,雪花近乎垂直地坠落,屋舍和树木都沉睡在雪里。
祝子安醒来的时候,姜葵坐在窗边看雪。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推了一个木托盘到他面前,“先去洗漱,再用早膳。北丐帮传消息给我了,我们一会儿去镇上。”
“好。”他刚睡醒,又打呵欠,困倦地起身去洗漱。
两人整理完毕,一同踏雪前往镇上的酒楼。
镇上只有一家酒楼。三家店地处交通要道,商贾、旅人、闲游的侠客、赶考的书生,各色人等经过小镇,往往要去酒楼里喝上一碗酒、点几个最出名的凉菜。酒楼生意火爆,昼夜不歇。
此刻的酒楼里热气腾腾、酒香四溢,客人们碰杯闲聊,讨论着近日的天气。小厮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忙忙碌碌,把一碗接一碗烈酒送入最深处的包间里,而后恭敬地关门退出去。
包间里坐满了人,清一色的习武之人,每个人都佩着武器。有的人敞开宽袍,露出紧实的胸肌,胸口缠绕着粗大的铁链。有的人一袭破烂白袍,好似穷酸书生,腰间斜斜插了一柄长剑。
这些是接了悬赏结队来到这座小镇的江湖人士。
为首的白须长者提起酒壶,手腕一抖,一线酒水从壶口处长射而出,依次落在各人的酒碗里,平平地斟满一碗,水面与碗口平齐,分毫不差。
“今日有缘,会见各路英雄,老夫敬诸位一杯!”他拢袖作揖,举杯敬酒。
“好酒好酒!”在座的人齐齐笑道,各自回敬。
碰杯声里,一个低低的叩击声忽然在门外响起。
很轻的一下,叩在雕花的门面上,却又足以令在座所有人听清。
一个含笑的声音说道:“敢问诸公,可否讨一盏酒喝?”
那个声音温和动听,却令在座的人同时一惊。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寂静的四壁间响起,在座的人静静对视一眼,把目光投向门边的窗纱上。
窗纱上倚了一个颀长的人影。那似乎是一名年轻人,身形淡淡,端方有礼。
“开门。”为首的白须长者低声道。
靠近门口的布衣大汉缓缓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一身宽袍广带,佩一柄长剑,提一个酒壶,懒懒散散,仿佛是路过的酒客,半是好半是无聊地望过来,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蒲柳先生!”座上有一人低呼,他在平康坊见过这张脸。
酒席间有轻微的骚动,隐隐有人交头接耳。在座众人皆听过这个大名鼎鼎的中间人名号,却大都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此人的面目,吃惊于他的年轻。
“啊。被认出来了。”年轻公子笑道,语气无一丝讶异,似乎并不介意。
“先生前来此处,所为何事?”为首的白须长者肃声问,并不想与此人结仇。
“在下听闻这里的酒好,想向诸公讨一盏尝尝。”年轻公子微笑道。
白须长者稍稍沉吟,提起酒壶,抬腕一抖,一线清酒流入一个瓷盏,恰到好处地斟满。他以指节一弹,那盏酒“啪”地飞出,直取年轻公子的眼睛!
年轻公子笑了一声,抬手轻轻点了一下瓷壁。酒盏的去势顿时收住,笔直地往下落,被他随意接在手里。
在这一起一落的过程里,瓷盏里的酒竟然丝毫没有洒出,仍旧是满满当当的一盏。
年轻公子慢慢呷了一口,抬头笑道:“果然好酒。”
“先生既然喝了酒,就恕老夫不送客了。”白须长者沉声道,摆手作揖。
“叨扰多时,实在抱歉,”年轻公子温和还礼,“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先生请说。”
“听闻诸公冒雪来此处,是为一江湖悬赏。”年轻公子淡淡道,“这桩杀人染血的生意,可否请诸公收手不干了?”
在座的人同时一愣,迅速交换了不善的眼。
这桩生意是一笔大单子,要杀的是流放的朝廷重臣,冒的风险极大,但悬赏金额也极高。能接到这笔生意的人,都可以说是亡命之徒,有几分不怕死的胆识,计划着干完这一票就逃之夭夭,赚的银子足够逍遥大半辈子。
蒲柳先生既然点破了此事,便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即便他是江湖上出名的中间人,也不得不杀了灭口。
白须长者保持着镇定,直视着门口的年轻人:“倘若老夫说不呢?”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那就只好打包带走了。”
话音未落,在座的人同时暴起,兵刃抽出的声音响彻一室!
宽袍大汉甩开铁链,白袍书生刺出长剑,白须长者抖开长袍,两段蛇一样的长鞭顷刻挥舞!各式兵刃汇成一团呼呼作响的铁光,滚滚如雷般袭向立在门口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纹丝不动。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腰间的佩剑上,屏息留防备着长剑出鞘,但他只是提着那个酒壶,懒洋洋喝了一口,仰头道:“小少侠,打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