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静了一下,都低着头,各自饮了一口茶。
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宫室里清晰可闻。
“关于这种毒药……”
姜葵斟酌着措辞,对谢无恙说,“我在江湖上,有一位相熟的医师,姓沈,擅长制药。你大约不曾听说过此人?”
“不曾。”他面不改色。
她在心里轻哼一声,继续道:“总而言之,我托他看过这种毒药。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他拿到手后,一直在研制解药。”
“倘若这位沈药师,”他停了一下,“研制出了解药,可否请夫人去取一趟?”
“他研制出解药了?”她吃惊道。
“倘若。”他严肃道。
那大约是已经研制出了。她又在心里哼了一声。
“你听我说,”他继续道,“我想到了一个彻底推翻岐王党的办法。”
顿了下,他认真道:“我要再喝一次。”
她望见他的情,立即明白了:“你要在你父皇面前喝下毒药?”
“而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颔首,“皇兄要杀我的证据已经取得,弹劾岐王党的文书也准备完毕,只差一个很好的契机……”
他思索着,“倘若我毒发之时,父皇与群臣百官都在场,再由你来揭露皇兄意欲杀我,岐王党必将彻底失势、永无再起之机。”
“那可是毒药。”思考片刻,她缓缓摇头,“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他解释道:“那是一种慢性毒药,一时间毒不死人的。况且那位沈药师不是在研制解药吗?”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顾惜身体啊?”她恼火道。
他笑了一下:“一副残破之躯,有什么好顾惜的。”
“啊。”他说。
“……对不起。”
他抓了抓头发,“以后不说了。”
“知道就好。”她低着头哼道。
他以指节轻抵下颌,思忖着另一件事:“夫人,你可还记得,贵妃娘娘曾经同我们说过,有人多年来一直在父皇的饮食里投毒?”
“你怀疑是贤妃下的?”她有些不解,“我觉得不太像。”
她想了想,“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
贤妃的目的是帮岐王谋夺太子之位。倘若皇太子薨逝,岐王便是储君。那种毒药是慢性毒药,倘若不知不觉下在天子身上,等到毒性日渐起效,储君便有更快继位之望。
“不必是,像即可。”谢无恙压低声音,“父皇是疑心很重的人……这些年来,他已经不太信任皇兄,否则也不会扶持我。”
“真不容易。”姜葵对他小声感慨,“连自己的亲子都要如此提防、忌惮、利用。”
“为君便是如此。”他注视着袅袅的茶香,“他是天子,不是常人。”
坐到那个位子上的人……已经无法拥有常人的感情了。
“你要怎么让圣上怀疑贤妃在他的饮食里投毒?”姜葵接着问道。
“我要去面见母妃。”谢无恙回答,“请她相助。”
“……母妃?”
“嗯。”他笑了笑,“我是德妃娘娘抚养长大的。你对她没什么印象吧?”
“偶尔见过。”姜葵回忆着,“她仿佛不爱说话。”
“她吃斋念佛,是个性子温和的人。”谢无恙淡淡笑道,“这些年她久居深宫,不曾参与朝堂之事。父皇很信任她。”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她?”
“再等一等吧。”他有些倦了,稍稍打了个呵欠,“我想安静地过完年。”
他捧着手炉,歪起脑袋,开始犯困了。姜葵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他拉起来,推着他去墙边的一卷毛毯里睡觉。
他很安静地躺在毛毯里,一下子就睡熟了。
“谢康,”她轻轻拨开他颊边的乱发,“我陪你过年。”
“你累的时候,”她继续道,“可以靠在我身上。”
“我们两个一起往前走。”
“还要走很多很多年呢。”
“所以你……”
要好好顾惜自己。
她凑到他的身边,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他的眼睫轻颤一下,扫到她的脸颊,挠得她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