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皱眉投去的注目之中,她退了出去。
出宫后,絮雨随着满街归家的人,骑马匆匆赶回永宁坊。
裴萧元还是没回。
不止如此,当晚,絮雨睡睡醒醒。然而,和昨晚一样,她没有等到人回。
他依旧一夜不归。
第三天,虽然宋伯康叫她继续休息,但她早早地又赶到皇宫南院值事。这个白天,李婉婉没来,但却派了个随从,经宫中的熟人给她偷偷递来一个消息,说她阿翁派人盯她,将她关在了屋中,不许她出门,原因是议婚好似还在继续,她快要急死了,催问絮雨这边到底有没帮她把话传到。
傍晚又一次降临。
这一回,絮雨赶在百官衙署落锁之前出宫,径直寻到陆吾司。
快到的时候,远远地,她就看到了已经三天没露面的裴萧元。
他应当刚从外面回衙,下了马,人就站在大门外的步阶之下,背对着絮雨,正与司阶刘勃和一个参军在门外说着话。
正是官吏着急下值、路人争道归坊的时刻。黄昏的街道乱纷纷的,全是往来不停的车马和人流。
絮雨没有立刻过去,她避到了衙署街道对面的河岸旁,停在一株垂杨柳下,等着他说完话。刘勃忽然看见了她,一愣。絮雨面露微笑,远远朝他点了点头。
她看见刘勃赶忙也冲她笑,接着,指着她的方向对着裴萧元说了句话,他回过头,目光看了过来。
隔着十数丈的距离,两人登时四目相对。
他仿佛一怔,但很快,结束了与下属的对话,转过身,斜穿过满街匆匆的车马和人流,来到河边,继续向她走来。
“寻我是有事吗?”
他停在距她数步之外的地方,目光隔着几道垂落下来的长长短短的杨柳枝,落她面上,问道。
虽然他很快就向她走来了,此刻和她说话,眼中也含着淡淡的笑意,然而,他三天没有回家,此刻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事,未免令絮雨生出一种生疏之感。
她随手揪下面前的一片柳叶,缠在指间玩弄,点了点头,也微笑道:“是有点事。”
“不过,不是我自己的事。”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他看见夹缠在她指间的柳叶顷刻残破,从鲜嫩叶片里挤冒出来的绿汁蹭染在她白皙的手指上。身后的斜对面,那两个下属仿佛有些好,还是没走,不住地扭头,仍在看着这边。
他环顾笼罩在雾茫暮色下的四周,低声道:“这里说话不便,你随我来。”
絮雨便沉默地随他沿着河岸拂柳一路前行,走出去几十步,来到附近一座废弃的小坞埠旁。长久无人走动,青石条的埠台上落满残花和败叶,掩在了河边几株翠盖纷披的茂盛的垂柳之中。
“何事?”
等她站定,裴萧元再次发问。
第0章
絮雨的目光掠过他额角的那片伤痕。比起前次她看到时的情状,伤处已是有所收敛了,但显然,他对此似乎确实不曾如何在意过,并未如她叮嘱的那样再去过太医署。
她忍下了就此再次出声的念头,对上他投来的注目,说:“婉婉她来找过我了。听她说,你们……仿佛是在议婚?”
他显出意外的表情,“她何时和你说的?”
“就这两日。说你去过她家,宁王提亲了?”
“我是去过她家,但——”
裴萧元乍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惊讶,下意识地否认,但是忽然,他记起当时情景,那些来自宁王的委婉提点,忽然有所领悟,顿住了。
絮雨暗暗察看着他,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怎逃过她眼,心下微微一凉。
“婉婉她如今还不想嫁人。”她淡笑依旧,“她说,若是婚事真成,她也绝不会就此认下,娶了她的人,往后休想安生。”
她又说了一句,随即停住,注视着他。只见对面之人的情随她言语仿佛变了数变,最后竟愕笑起来。
“你笑甚?”
他的反应令絮雨心中生出恼意,却按压着,不叫表现出来,只反问一声。
“她定要我转述君前,此刻无事,便顺道来此,和你说一声。”
至此裴萧元终于彻底了悟,为何他去宁王府遇见郡主她会是那样的反应,为何宁王旁敲侧击要讲那些话。
他对上她那一双冷淡望来的乌眸,止笑,立刻解释:“你误会了——”
“不是我,是婉婉!”絮雨立刻截断他的话,纠正他言语里的荒唐大错。
他一顿,看她一眼,点头,“是。郡主误会了。”
“我去宁王府,只应下一件事,便是往后教导李诲一些骑射功夫,别的没了,何来议婚。”
“真的?”
他的目光凝落在她面上,再次颔首:“是。宁王确曾讲过与婚事有关的话,但不曾和我谈及半句要将郡主嫁我的事。”
絮雨沉默了。
他略一迟疑,又看她一眼,加重些语气,继续说道:“便是宁王真的高看我几分,愿屈身就我,我也不可能应允婚事的。劳你转告郡主,放一百个心。”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此事荒唐得叫他匪夷所思。
絮雨忽然感到些耳面暗热,因为他最后那摇头说出的话,令她深感自己愚蠢。怎会如此容易就信了李婉婉的话,还以为他真的有意要作宁王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