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这个地方,阿史那也不知道!你的人怎会来的这么快?”
裴萧元有一个小厮,除了给他惹闲生气之外,生平无大用处,来长安后,学那些纨绔玩雕,倒是无师自通,上手得飞快。
就在昨夜下半夜,裴萧元出发之际,这小厮放出了一只原是由别人寄养、如今却已被他教得极是听话的白头青隼。那青隼聪异常,目力绝,数里之内,没有看不到的地上走兔,何况是人。
青隼一直在天上跟飞裴萧元,而他预先安排的人马,循着青隼一路尾随,追到这里。
李延话问出口,忽然想到方才一幕,猛地抬头,望向破漏屋顶外的那还在青天上盘旋的隼影,霎时领悟,面色大变。
李猛疾步入内:“殿下!阿史那毁约了!没按照约定带着人来!”
李延双手微微颤抖,咬牙切齿:“反复无常的胡儿!我就知道不能相信!”
“殿下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李猛冲那两头若感应到了主人情绪、已在来回走动不停的花豹发了个信号,随即推着李延,疾步朝外而去。
第24章
裴萧元赤手空拳,欲急追近身相搏,对他反而有利。
步足才动一下,一阵浓烈腥风扑来,两只迫不及待的花豹已是一前一后,相继朝他扑来。
他被迫止步,移到近畔一道殿柱之后,暂避双豹夹击。
殿门砰地一声关闭,响起链锁抖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只裹着火油的利箭从殿顶的破洞里落下,咚一声,斜插着,钉在了殿柱之上。
在不绝于耳的火团破空的呼呼声里,更多的火箭如暴雨雨线般从到处都是豁口的屋顶落下,几道腐朽不堪的幡帐率先点着,火舌卷燃而上。
殿内骤然起来的火光和熏烟叫花豹变得愈发狂躁。
两头花豹体型矫健,利爪如钩,凶猛和灵活兼备,他手无寸铁,应对中,“嗤啦”一声,其中一头花豹正面扑来,利爪划破他的衣袖,另只则从后攻击,恰好此时,当头又射下一支利箭,他躲闪稍迟,被一口咬住靴靿,人也被甩翻在地。裴萧元扭腰,屈膝抬起另脚,靴底朝那继续扑来撕他喉咙的花豹额头狠狠踹去。花豹被他一脚踹开,在地上翻滚了出去。
与此同时,方避开的那头花豹又呲牙伸爪再次猛扑过来。
裴萧元低低怒骂一句畜生,这回索性不避,从地上一跃而起,解开腰间蹀躞革带,一把抽出,握在掌中,如鞭一般,朝正扑向他的花豹当头抽去。
蹀躞带上饰的一道道铜銙在他的力道之下犹如铁刺,花豹吃痛,狂嗥一声,跳开避让。
裴萧元趁这短暂脱身的机会,奔到门后试拽,发现确已从外被牢牢反锁。
殿门高大而沉实,他发力,猛撞数下,泥尘和碎石因冲撞的力道从门顶落下,那门却无法撞破。至于窗牖,因此种灵感庙属淫祠,为朝廷所不容,景升太子为破噩梦暗建,自然更加谨慎,选址落在深山,夹于两道山壁之间,山壁作了天然墙面,只开一面大门,不曾开窗——也可见李延将见面之地选在此处的苦心。倘若裴萧元投效是真,自然无事,而若是假,门一关,放一把火,再加双豹攻击,想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转眼,其中一头花豹又扑来,裴萧元借着殿内渐起的浓烈烟火的掩护,再次绕柱而走。
这两头花豹已是饿了三天,终于得见猎物,又遭烟火刺激,狂躁异常,紧追不舍。
就在其中一头又追上,却再次扑空之时,裴萧元暴喝一声,力透肩背,他一把提起花豹的一条后腿,借势将整头豹子抡起,凌空旋起,猛地一掼,豹脊撞到柱上,当场骨碎,抛在地上后,筋骨断散,屎尿齐流,喉咙里发出悲惨的呜呜之声,再也爬不起来。
另头花豹再次当胸扑来。
裴萧元被按倒在地。
花豹张口便咬向他的脖颈。腥臭而浓黏的口水从豹齿里滴滴答答而下,落在他的头面之上。裴萧元出拳如电,狠狠捣向花豹额眉,将豹首打得歪向一边,爪子一软,趁这搏出的空档,他掀翻花豹,随即纵身扑去,探臂,拔出一支插在泥地上的箭,一个回身,径直插在了身后那正追来的一只豹目之中。
噗的一声,再一绞,折断箭杆,又将手中的半截断杆重重刺入花豹的另一只眼。
霎时花豹双目遭了痛杀,吼叫着狂奔乱撞。裴萧元终于得以脱身。
四周烟火此时变得愈发浓烈,他一边闭气疾奔,一面脱去身上已是着火的外袍,穿过一片烟火,奔至墙边一尊尚未坍塌的陪像之前,迅速爬到像头顶,举臂纵身一跃,人便如鹰鹞一般高高跃起,一把抓住头顶一道屋梁,双臂引体往上,一个翻身,双足稳稳落在了尚未够到火的梁上。
他弯腰在梁上疾走几步,自殿顶的一个破口里钻出,翻上屋脊,察看四周。
此时陈绍、张敦义和刘勃等人已分数路朝这间灵感庙包围而上。
方才距离虽已很近,甚至能清晰望见那座隐匿在绝壁中的荒庙破顶了,仿佛只剩咫尺之遥,然而实际却是足下藤木迭缠,荆棘遍布,平常几十级山阶的路,此刻迂回开道煞费时间。
尚未赶到荒庙,便见顶上起了浓烟,想到裴驸马只身赴约,也不知他安危到底如何,众人焦急不已。
陈绍带着人马第一个赶到,正待冲上砍开那面用铁链反锁的门,抬头看见裴萧元迎风高高立在屋脊之上,向着自己挥臂,朝向庙后方向,立时便明白了过来,当即追上。
裴萧元方才居高俯视,终于完全看清了这座灵感庙周围的地势,它就夹建在两道相对峙的状若一线天的绝壁所构成的纵裂深谷的交合点上。一侧崖壁之上,藏有一条利用天然岩裂所开的往下的蛇形便道,尽头应便通往山脚下的谷地。
岩裂目测宽约数丈,若不是居高察看,入口处藤蔓缠附,古木荫蔽,即便走到了近前,怕也难以察觉,就在这个地方,竟还藏有如此一条隐秘的下山便道。
李延一行人,必是从这里逃走了。
裴萧元再转向稍落后些的张敦义和刘勃,分别提示方向,自己随即也从渐已蔓延起火的殿顶跃下,一同追了下去,越是往下,越见地势险峻,只见对面崖壁森然峙立,望去如天将塌,随时便要倾轧过来,而两面崖壁的中间,是一道宽达丈余的空落落的深渊,一个不慎,掉下去便将粉身碎骨。
追了一段路,下方李延一行人已是隐隐可见。目测二三十人,李延被七八名护卫紧紧护在前方,正往谷底疾行而去。他的身旁似还跟了一名女子。
即便身处如此狼狈之境,他对那女子依然十分照顾,一手提剑,一手紧紧拉住她,好叫她随时跟上,以免丢落在后。
就在距他不远的最下方,两道绝壁渐渐变窄的收拢处,有一个应是出口的狭窄隘口。裴萧元看到似有人带着马匹接应。
一旦叫李延出隘口,进入开阔谷地,骑马而行,而自己这边徒步追赶,想追击成功,难度可想而知。
况且,还不知道他在外面是否也有接应之人。
必须要将他们拦截在这道隘口之前。
陈绍应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领头疾追,又不住地厉声催促手下之人加快脚步。然而便道狭窄,最宽度也只能容双人错肩来回通过,一侧便是深渊,落脚的石道年深日久少有人走,几乎覆满滑苔。稍有不慎,便有失足的可能。
眼看着李延一行人疾走不停,离隘口越来越近。陈绍命人往下射箭阻拦,然而地势使然,上下并非直道,中间多蜿蜒曲折,如此攻击,威力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