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卫顺成还真就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傅宁辞半靠在旁边的顾问身上十二分的不顺眼,但他看傅宁辞不顺眼是一贯的,倒和他什么站姿没多大关系。
只哼了一声,继续去翻检棺中的尸骨,不过翻了一阵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来,头也没抬往傅宁辞身前一扔,嘴里还是嫌弃的,“给,挖个坟就要死不活的。”
瓷瓶被容炀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倒出来里面是颗通络活血的丹药,傅宁辞刚回局里的时候,杜若恒给他服过不少。
也没带水,傅宁辞嚼了两下吞了,“谢了。”
卫顺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只可惜这种只求施恩,不求回报的雷锋精发挥得不太稳定,没过两分钟又忍不住道,“你不能直接把棺材全破了,尸骨收上来就行了?非得下水去一个个地翻,落汤鸡一样显得你功劳高些?”
傅宁辞原本是想,不管这个家族有多少龌龊在,逝者为大,还是少惊扰一些的好,容炀大抵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才决定要下水去。只是......傅宁辞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池塘......该惊的多半一个没少。
楚晴面朝池塘低低念着超度的经文,被莲花晕成红色的池面不断上下翻滚着,像一锅烧沸的血水,不久之后又归于沉寂。
卫顺成一面挖苦着傅宁辞,翻看尸骨也没闲着,原本只是想大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异样,可慢慢地,脸色却沉下来,也顾不上奚落了。
卫顺成把三具尸骨从棺材里拖出去摆在一块儿,先像挑西瓜一样左右敲了敲“我确定这是人的骨头。”
傅宁辞心想这是一句废话吧,然后卫顺成蹲下去脸都快贴在上面细致地审视了一遭,说了一句不废的话,“这不是三个人的骨头,这是同一个人的三具骨头。”
第53章
卫顺成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平静,傅宁辞于是也很平静地想,“哦,同一个人的三具骨头......!这玩意儿能是人吗?这得是被砍了两次的蚯蚓精!”
他一下子从容炀身上弹起来,然而验骨这种事情的确也没怎么干过,末了容炀把抱着的孩子递给他,自己挽着袖子过去看。
卫顺成背手立在一旁,对于自己得出的结论倒是很自信,本着真金不怕火来炼的态度,对容炀的举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过了半晌,心里又忍不住有点打边鼓,等容炀终于颔首说的确是同一个人时,立刻鼻孔朝天出了口气。觉得刚刚的那点担忧纯粹是个杞人忧天,自己是因女娲力和北斗而生的星君,容炀一个凡人,难道还有自己看不准的事被他看出来了?
然而容炀的话还有下半句,“是后天变成了同一个人。”
他的手隔空从白骨上轻拂过,上面立刻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宛如开片釉一般。
“骨头全部碎掉,又重新组合在一起。”容炀道。
傅宁辞走过来半蹲在他旁边,楚晴下在那个孩子身上的咒很弱,这时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大概是刚才哭得脱力了,现在醒了也没嚎,只是抓着傅宁辞的衣襟想往嘴里塞。傅宁辞摸了根包装浸湿的巧克力棒把自己的领子解救出来,问容炀,“所以到底是几个人?”
“一个人。”容炀按了按眉角。当初为了让傅宁辞转世投胎,他几乎算得上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人鬼妖魔,各族法术禁术全都找过一遍,但也正是因为看得太多了,又隔了这么多年,此刻对着这三具重组的尸骨,他虽然隐约能联想到点什么,但也十分勉强。忖量片刻对傅宁辞道,“你再传封信给苏姚姚,让她找一找鬼族有没有一种禁术可以让人跳出轮回投胎。”
跳出轮回,就意味着不用忘记前尘往事,只是照现在的情况看,后遗症也不少。
闻言两人俱是一惊,傅宁辞倒是一点没耽搁,从怀里拿了张纸叠了只纸鹤,用自己一滴血点了眼睛,放在唇边耳语几句,那纸鹤便振翅飞走了。
他又想了一遍这鬼地方为什么没有信号,一回头,卫顺成正上下打量着容炀,“容顾问好像知道得很多?”
傅宁辞眉头微皱,他心里虽然也有疑惑,但面对容炀,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不愿多想,仿佛生出一点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佛性来。便要开口替容炀解释,容炀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轻描淡写地笑道,“不过一点道听途说,也能入廉贞星君的耳吗?”
卫顺成因为杜若恒一碗水总往傅宁辞身上偏的缘故,生平最恨自己有哪里显得不如人。一听容炀这话,倒是不问了,只是觉得这小子简直比傅宁辞还不是个东西。连带着傅宁辞也再度变得腌眼起来,这几天短暂建立起的革命友谊立刻碎了个分崩离析。
他想刚刚居然还拿药给他吃,我可真是个活菩萨!眼都不想再多给一个,重重地把头扭向一边。
真菩萨念完经过来,一看气氛又不对,以为卫顺成故态重萌,也没放在心上。也围着棺木看了一圈。
“咦?”楚晴勾起手指对着棺盖算了算,“怎么都是二十三岁死的?”
“一个人。”傅宁辞略解释了一下,又看了看地上的白骨,胸口也是碎的。不知这位到底有什么怪癖,对挖心这么执着,自己都不放过。忍不住问容炀,“真的可以跳出轮回投胎?我怎么也从没听说过。”
“小时候好像听家里哪位长辈提过一句,我也记不清了。”容炀把尸体全部装回棺材里,摆得有些乱,一时也分不清,索性都是同一个人,自己估计也不计较,一个萝卜一个坑,装好就重新送入了水里。
现在好歹算是知道了钟斯淳到底是个什么稀罕怪物,虽不十分确定,多少算有个八成,这池边就没什么好呆了。傅宁辞一身都还是湿的,容炀也被他连累得半身淌水,总得回去换身衣服。林雅还在一旁瘫坐着,楚晴怕她又哭闹起来,也不敢解了咒,便在她身上贴了张傀儡符,跟着带回了前院的小楼。
路上楚晴总算看明白了卫顺成这一通阴阳怪气是冲着容炀去的。卫顺成心不坏,就是眼比针尖小,看谁不顺眼都是常事。
但楚晴因为那点微妙的熟悉,对容炀颇有一两分好感,现在钟斯淳的事情也没有解决,觉得卫顺成这种单方面的窝里斗实在是没必要,平时还活活稀泥给他台阶下,现在也没再和他说话了。只是继续和傅宁辞他们讨论案子。
卫顺成等了一路见没人主动理他,等进了屋傅宁辞和容炀去隔壁换衣服了,终于忍不住抬手敲了敲桌子。
楚晴正用明火符烧着一壶水,这才看他一眼,假装没发现他方才赌气,“怎么了?去追钟斯淳有什么发现?”
卫顺成就是没有发现才回来的。
这话幸好是楚晴来问,他喝了一口茶把那口快要憋不住的气冲下去,打死也不想露了怯,这样一激,倒还真得想起点什么,“林子里有妖气。”
那股妖气其实很强烈,一看便是属于某个大妖,显然是有意在隐藏,否则在钟府之内都应该发现,不会等卫顺成追进了山林深处才察觉。但他急着去找钟斯淳就没在意,觉得密林深处有精怪出没也属稀松平常。
如今冷静下来一想倒是很蹊跷,这地方八百里外就能看出邪门,绝非钟灵毓秀益于修炼之所,怎么会有大妖忽然跑来?而且那妖气似乎.....
卫顺成想到这里,起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再回来时,将两片刚摘下的竹叶放在楚晴面前,楚晴拿过来捏在手中,觉得这股妖气是见过的,微微凝查探,“舒赫?”
“这名字好熟悉。”傅宁辞和容炀推门进来正听见楚晴的话,容炀脚下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现任妖王,你应该见过的。”楚晴道,把那壶烧开了的水提过来,冲了四袋即食麦片。
妖族归属北局境内,不归傅宁辞管,他和舒赫只有一两次接触,现在楚晴说起才又有点印象,“怎么忽然提起他了?”
楚晴把竹叶推到他面前,“顺成在林子里摘的,上面染上了舒赫的妖气。”
傅宁辞和他不熟,此刻只能察觉这隐约的妖气属于成年蛇妖,应该离开不久,或者只是换了个地方。
“舒赫一个妖王来这里做什么?”傅宁辞将那竹叶顺手叠了只小舟,“不是听说他很本分吗?”
“所以才觉得有点怪。”楚晴说。
舒赫的确是她所接触的历代妖王里面最本分的一个。妖族不知是不是先天灵智有点不足,虽然归顺已久,每次新妖王即位三把火,却总有一把爱往民研局头上烧。似乎要通过这种挑战权威的方式才能彰显自己在本族的优势地位,哪怕从没有一次成功过,他们仍然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