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贱种!”
刘氏回了屋,当即发作,执起手边的茶碗就?朝柳姨娘掷了过去。瓷碗炸裂在面前炸裂,碎开的瓷片正正刮向柳姨娘的额头。这张脸虽说不上?姿容绝色,却也是小家碧玉,如江南春雨,须得慢慢去品。
即便过了十余年,刘氏容色不在,柳姨娘的肌肤依旧如剥了壳的鸡蛋,好比二?八少女,光滑白?皙。江铨在府中留宿,除去何姨娘,最宠爱的就?是柳姨娘。
刘氏睨着那张狐媚子脸,愈发恼火,一脚便踹向柳姨娘心?窝。若非是她的陪嫁丫头,若非她在府里?听话,能哄得国公爷来她屋里?,她怎会留这狐媚子到现在!
柳姨娘惨叫一声,极为狼狈地摔在地上?,她捏着帕子抚住刮出血渍的额头,慢慢掐紧了手心?。她是刘氏的陪嫁丫头,为她伺候宁国公,为她争宠,为她出谋划策,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刘氏憎恶她这张脸,仗着是府上?主母,不过把她当一条狗使唤。
柳姨娘深吸了口?气,敛起色,伏低身子跪下,“夫人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我?的吟儿还在冷宫里?受苦,若非这个贱种,吟儿怎会落到今日地步!”刘氏抚住心?口?,死死捏紧了帕子,“都安排好了吗?”
柳姨娘眼眸微动,低下头,“夫人放心?,具已?妥当。”
刘氏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冷笑一声,“这回,定要那个贱种身败名裂。正好陈公公在府里?做个见证,我?倒要看看,一个身败名裂的嫔妃,皇上?还愿不愿意要那等残花败柳之?躯!”
……
东厢
刘氏并未将婉芙安排在从前的院子。秋池一进门,就?蹙起了眉,“主子以前也是在府里?的小姐,宁国公夫人不把主子安置在闺阁,反而?送到厢房,这是何道理?”
婉芙落了座,不觉意外。想必刘氏原本就?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引人带她去芙蓉斋,芙蓉斋名上?好听,实则就?是破败的棚户,外面看似寻常,内里?连柴房都不如。
陈德海奉了皇上?的旨意过来伺候她,就?是借刘氏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御前大太监的面,苛待了皇上?的妃嫔。
婉芙笑笑未语。
槅门推开,陈德海替皇上?祝寿回来,伺候婉芙。进屋瞧一眼东厢的摆置,也皱起了眉。宁国公府虽不比皇宫,但也不至于让泠贵嫔歇在这样的屋子。他记在心?里?,待回去一一向皇上?禀明,很快挂上?笑脸,前去福身。
婉芙没想到皇上?会安排陈德海亲自过来伺候,笑意真切了些?,吩咐千黛摆好圆凳,请陈公公落座。
“多谢陈公公跑这一趟。”
陈德海听得出来话里?面的真心?实意,心?底一热乎,他以前不是没伺候过别的嫔妃。可旁人都当他是奴才,理所当然的受着,只有泠贵嫔这般真心?实意。他越来越明白?皇上?为何宠着泠贵嫔,后宫嫔妃渐渐在争宠算计中迷失了心?智,唯有泠贵嫔依旧保留着一分干净清明。
他不敢担泠贵嫔这一谢,忙站起身,讪笑道:“奴才也是奉皇上?的意思?行事?,主子有福气,皇上?还是头一回让奴才出宫伺候别的主子。”
御前的人都是人精,陈德海八面玲珑,专挑讨巧的话讲。婉芙听听便罢了,眼下皇上?是宠着她,可谁知道以后呢?不过,她面上?还是要感激涕零一番,毕竟这是旁人从未有过的殊荣。
在东厢待了会儿,秋池忍不住皱皱鼻子,“主子可闻到了?什么味道,这么香。”
婉芙皱皱鼻子,微蹙起眉。千黛无声地抿唇,“主子,奴婢好似也闻到了。”
几人对视一眼,秋池是从御膳房出来的丫头,打小贪吃,对气味敏感,不会闻错。秋池顺着气味,一直走到内室床榻边的桌案前,一把拉开抽匣,哗啦一声,抽匣里?竟塞了满满当当的香囊,由布包裹,才渗出淡淡的味道。
婉芙立即捏着帕子捂住鼻翼,有谁会在内室里?塞这么多香囊,刘氏还真是心?急,这么快就?忍不住对她下手了。
“医女,你来看看。”
陈德海这才瞧见伺候的人里?头一个面生的宫女。他心?头一跳,不禁又对泠贵嫔高看一眼,泠贵嫔可真是预料到此行凶险,做了万全之?策,竟还带上?了宫里?的医女。
东厢背靠一片梅林,幽静异常,这日是宁国公府太夫人寿宴,即便宾客往来,在这东厢里?,只是听见些?许的说话声,并不真切。
此时,几人都盯住了那个裹着香囊的布包,医女以帕捂住鼻翼,上?前将那布包轻轻挑开,香味愈浓,秋池嗅着,忽面色潮红,晕晕乎乎地倚靠到千黛身上?。婉芙见到,立即浸湿了帕子捂到秋池脸上?,嘱咐千黛道:“带秋池出去。”
千黛点点头。
医女取出银针,扎入香囊内,只见那银针急剧变黑,医女色一变,倏地将布包裹好,推回抽匣。一脸凝重地看向婉芙,“回泠主子,这是混了迷迭花的千秋草。”
“虽毒性不烈,但香味若有若无,且久久不散。倘使闻久了,就?会迷失心?智,或□□,或癫狂。”
婉芙心?底一沉,冷笑道:“刘氏竟用这般恶毒的法子,真是看得起我?。”
不过医女还有不解,“千秋草的功效少说也要半月才能发作,主子只在宁国公府停留半日,按理说放在抽匣中的香囊并无用处。”
“主子!”秋池被婉芙那捧凉水泼得清醒,突然想到什么,不敢耽搁,用湿帕子抹了把脸就?跑了进来。
婉芙回过头。
秋池急急忙忙道:“主子,奴婢记起来,这香味闻着熟悉。金禧阁院内的碧桃树上?挂着走马灯。有一回奴婢不甚打碎了一个,奴婢怕主子责罚,悄悄拿了玉石司修补,奴婢觉得那走马灯里?用的香料怪,却没多想过。”
“香料挂在外面效用不会如室内大,但长此以往下去,受着香料浸染的人身子会日渐亏损,甚至……志失常……”医女不敢深想,她只是宫里?小小的医女,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事?,一旦掺和到后宫主子的争斗里?,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黛不禁疑问出声,“金禧阁碧桃树上?挂的走马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能不动声色地换掉里?面的香料?”
宫里?的老人都是极有眼色,陈德海也在这屋里?,哪听不出这话是说给他的。不过他着实吓了一跳。原本以为遵照皇上?吩咐来宁国公府伺候,替泠贵嫔撑腰,哪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他代表皇上?,皇上?宠着泠贵嫔,这时候他怎么着都得表个态,“这人心?思?可真是歹毒。贵嫔主子放心?,奴才回去立马禀明了皇上?,皇上?宠爱主子,定会彻查此事?,为主子讨个公道。”
婉芙要的就?是陈德海这番话,她掩了掩眼角不存在的泪珠,轻叹了口?气,“多谢陈公公。”
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婉芙敛起,朝潘水使了个眼色,几人出了内室,潘水过去开门。
江铨着一袭湖蓝团花长袍,眉眼恣意风流,若非纵欲过度,双目混浊亏空了身子,却是一副偏偏相?公模样。
他一进门,立即殷勤地朝陈德海拱了拱手。即便宁国公府不再显贵,可陈德海毕竟是个奴才,受不得公侯这般大的礼。他忙避开身,回礼。
江铨甚至一眼都未看婉芙,只顾与陈德海攀谈,言自己有一幅墨宝真迹,要进献给皇上?。陈德海为难地看了眼泠贵嫔,他出宫是为了伺候泠贵嫔,可不敢轻易离开。
婉芙讥讽地挑了挑唇角,对陈德海点点头。陈德海犹豫几番,不知贵嫔主子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可怕了宁国公府里?的牛鬼蛇,贵嫔主子回宫万一少了半根头发丝,皇上?还不得摘了他的脑袋。
最终,陈德海在婉芙暗示下,随宁国公出了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