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由宫人去准备。他坐去了临窗的窄榻,入目的凭几上摆着一盘对弈过的残棋。
棋路犹如迷雾,模糊不?定。
李玄胤看上一眼, 就?猜出来,“这是晓雾局。”
楚嫔诧异,走过去, 挽袖添了盏茶水,捧到李玄胤手边, 柔声和笑:“皇上对棋艺这般精通,想来便是再对上十局,嫔妾也比不?过皇上。”
她执起白子,落到棋盘一隅,周围大片的黑子被吃得干净,可?惜事成定局,再多的子也是无用。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嫔妾昨夜闲来无事,翻出这盘残局,却迟迟没想出破局的法子。错了一步,大抵就?再难以挽回了吧。”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捻着扳指,执起她的白子,落在经不?可?见,最?不?起眼的地方?,“虽赢不?得,却终究是狠狠咬掉了一口肥肉。”
楚嫔棋风温纯,又困于?闺阁,眼光绸缪比不?得军中的男子。她惊愕地看着棋盘上本是十成胜算的白子,此时的阵势,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算不?得完胜。
在这局对弈中,她深深感受到了帝王的杀伐气魄。先帝昏庸,膝下有十余龙嗣,皇上母家在后宫并非显赫,不?受先皇看重,连带当今也被先帝忽视不?见。但?祖父曾断言,皇上是潜渊之龙,不?可?小?觑,他日?必成明主。
楚嫔轻抿唇角,试探地看向男人,即便她心思?聪敏,也猜不?透,皇上现在在想些什么。
她不?禁问出声,“皇上似乎有心事?”
李玄胤着她坐下,“陪朕对弈一局。”
宫人进?来剪掉烛芯,已是深夜,但?楚嫔不?敢露出困乏的倦怠。她集中了精力?,思?索手中的白子该落向何处,最?终无奈地放下手,“嫔妾输了。”
李玄胤似是不?经意地点了点最?后的一格,楚嫔眸色亮了一瞬,落下子,反败为胜。
她觉得有些胜之不?武,“皇上这是何意?难得嫔妾费尽心力?陪皇上对弈这么久,皇上就?这般戏弄嫔妾。”
后宫嫔妃不?是没有人惯爱用这般娇嗔的语气,李玄胤听?的多了,没什么感觉,却不?由得想起那人在自己怀里?撒娇,倒底还是她最?何心意。楚嫔尽心照顾怀安,并无错处,他顺着她意,给了笑。
楚嫔一眼看出了皇上这一笑并非真心,那个位子坐久了,本就?不?必考量下面人的心思?,喜怒全凭心意。皇上能给她这份脸面,已是对她看重。
这时候,陈德海不?得不?从殿外进?来,“皇上,子时了,明日?还有早朝……”
他还从没见过,皇上在哪个嫔妃那,能因为下棋到子时还不?安置的。
楚嫔听?过这一句才注意到时辰,起身告罪,“嫔妾有罪,一局想这么久,迟了皇上安寝。”
李玄胤视线向床榻里?看了眼,“小?公主可?醒了?”
陈德海立即回话,“方?才醒过一回,吃饱后又睡了,料想有皇上在这,小?公主疹子明儿个就?能好了。”
这奉承的话说得太过,李玄胤斜了陈德海一眼,陈德海立即噤声,埋着头不?敢再语。
李玄胤拂袖走到床榻边,里?面小?小?的一团,鼓着嘴,睡得正香。他看着这个小?团子,不?由得想起那女子肚子里?的小?人,不?知生下后会?像谁。若是公主,他倒希望像她多些,那般粉雕玉琢,招人讨喜。若是皇子,他不?希望像那人,对诗书没半分悟性,生在皇室,理当熟文擅武,他一直期待着他们的孩子。
小?公主咕哝一下两腮,樱桃般的小?嘴上吐了两个气泡。
楚嫔放轻下声,“小?公主既然安睡,不?如嫔妾收拾了偏殿,皇上去偏殿安置。”
李玄胤没说话,楚嫔摸不?清皇上的意思?,不?由得回头看向陈德海,陈德海伺候御前久了,办事妥当,他转身立马让人吩咐偏殿。眼下小?公主已经安睡,楚嫔又非泠婕妤,皇上怎会?委屈自己,与这娘俩挤在一张榻上。
偏殿收拾出来,值夜的宫人剪掉烛花,楚嫔守在怀安公主身侧,指腹碰上小?团子脸上出的红疹。小?公主这么小?就?离开生母,她怎会?不?清楚小?公主会?有所不?适。
这疹子出的不?是时候,皇上宠着泠婕妤,她这时候想争过三分宠爱确实不?容易,再过几个月就?是秀女大选,她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翻身,可?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
翌日?,圣驾一早出了皓月轩。楚嫔从坤宁宫请安回来,转路去了昭阳宫。
婉芙用过早膳,正跟几个小?丫头打络子玩,听?见楚嫔要见她,眼底划过疑色。她猜不?出楚嫔的来意,昨夜侍了寝,一大早就?来她这,难不?成是示威来的?
千黛也有疑虑,“不?如奴婢把楚嫔打发了。”
婉芙想着楚嫔这个人,能让皇上把怀安公主交给她抚养,料想是有几分本事。以前是她目光短浅,只盯着赵妃应嫔,忽略了后宫那些藏得最?深的嫔妃。她倒有些好楚嫔的来意,更好楚嫔这个人。
“让她进?来吧。”
珠帘掀起,楚嫔挽着柔和的笑,入了内殿。她打扮得并不?奢华,寻常的衣着发饰,也不?显眼。
楚嫔福过身,婉芙吩咐人上茶,“楚嫔妹妹找本宫有何事?”
窄榻里?的女子黑发挽在脑后,鬓间簪了一只梨花步摇,虽未施粉黛,那张小?脸却干净透亮,素齿朱唇,养得千娇百媚。这么久没在后宫露面,楚嫔即便早知这女子姿容,真正再见到人时,依旧有些心惊。也便知了,后宫佳丽三千,皇上为何独宠她一人,纵使在孕中,也喜到她这来。
“楚嫔这么瞧着本宫做甚?”婉芙挑了挑眉梢,惫懒地抚过隆起的孕肚,她这月份越大,性子也就?越发懒散。
楚嫔笑着落了座,“再有几月,泠婕妤诞下皇子,嫔妾是想问一问泠婕妤喜欢什么,嫔妾好早日?备上喜礼。”
她怀了龙种,后宫嫔妃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巴望着她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这楚嫔倒是个妙人,这个时候不?早不?晚地来问她喜欢什么。
婉芙可?不?信她真的是来问这个。
她调着汤勺饮了口梅子汤,“本宫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楚嫔妹妹尽上心意就?好。”
楚嫔打量着女子的眉眼,忽道了一句,“昨日?安儿生了疹子,皇上忧心,留在了皓月轩与嫔妾一同照顾安儿。皇上喜欢泠婕妤,想必更看重泠婕妤这个孩子。”
“皇上待后宫一向雨露均沾,一视同仁,何曾厚此薄彼过?”说了这么久,楚嫔也没将话头说到点子上,婉芙有些不?耐。
楚嫔瞧出来,不?禁想皇上确实把泠婕妤宠坏了,宫女上位的嫔妃,若无倚仗,怎会?这般明显的露出脸色给旁人看。
她摩挲两下茶盏,“皇上是不?是一视同仁,泠婕妤心里?知道,后宫嫔妃也看在眼里?。那日?若非泠婕妤打断,皇上本该召嫔妾侍寝。”
婉芙这才恍然,楚嫔大抵是兴师问罪来的,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她才来质问,是否太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