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靠到椅背上,压了压眉心,脸色有疲惫,有厌倦,眼?晦暗不明,“你认为,朕待泠妃如何?”
温修容视线落在砚台里渐渐渗出的墨汁上,没有看向高位的帝王,像是对男人话中的意思一无所知?。
她?平静道:“嫔妾认为,皇上待泠姐姐并不够好。”
李玄胤摩挲着拇指的玉戒,眼底有上位者?被?反驳的不虞。
殿内的气息渐渐冷凝,陈德海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留在御前伺候,忙过去照顾两个一无所知?的小主子。
温修容停了研磨的手,捏了帕子擦去指尖的水渍,“皇上眼中对泠姐姐的好是什么?是在泠姐姐受到污蔑时,不容置疑的维护,是给了泠姐姐在这后宫里独一无二的地位,还是让泠姐姐独得圣宠,再不召旁人侍寝?”
“皇上,您相信泠姐姐,是因为泠姐姐确实从未做过那些事。泠姐姐九死一生诞下皇子,其?舅舅在广岳征战有功,这正二品妃位,她?理应当得。至于?最后的独宠,您真的给过她?么?”
“皇上震怒泠姐姐与十一王爷少不更事的旧时情谊,可皇上想过自己么?您的后宫里又有多?少侍寝的嫔妃,又有多?少不是泠姐姐所生的孩子?新?人进?宫,您,不还是召了萧贵人侍寝么?”
“放肆!”李玄胤捏紧了扳指,面上愠怒,陡然将湖笔掷到温修容身前,乌黑的墨迹溅染了靛青的裙摆,“朕是皇帝,天下江山,后宫女子,皆归于?朕,朕宠幸于?谁,岂容旁人置喙。”
温修容敛衣跪到地上,眼底从容,“既然如此,皇上又在在乎什么?后宫的女子为权为利,皇上心知?肚明,都不在乎,为何独独苛求于?泠姐姐?皇上这么做,于?泠姐姐可是公平?”
“皇上这般与泠姐姐置气冷待,等他日真的将情谊消耗殆尽,届时,皇上可真的为泠姐姐想过?”
“嫔妾斗胆,皇上如此作为,倒不如真的放泠姐姐跟随十一王爷出宫!”
“够了!”李玄胤脸色倏忽沉得骇人,他骤然拍案,“出去!”
“皇上……”
“给朕滚出去!”
……
眼瞅着皇上脸色不好,陈德海就抱着公主皇子躲去了内殿,待听不到动静,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才松了口气,放心的将两个小团子带出来。顺宁不见?阿娘,拉了拉李玄胤,“父皇,阿娘去哪了?”
皇上这时候显然不想多?言,陈德海有眼色地上前,指了个小太监送顺宁公主出宫。想来温修容并没走,是在外面等着小公主。至于?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陈德海没避讳,话都不会说,自然听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
他觑了眼皇上的脸色,自觉地去上了盏平心静气的茶水。
李玄胤捏了捏眉心,叫住他,“陈德海……”
陈德海低着头,听不到皇上接下来的吩咐,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想问上一句,但见?皇上沉得发寒的脸色,他没敢出声。
良久,才听皇上开口,“召豫北王进?宫。”
不知?为何,陈德海觉得皇上说出这句话,竟有些难以言喻的艰难。他咂摸出其?中的不对,领了吩咐,退出殿门。
……
这日婉芙醒来,翻了个身,浑身瞬间暖乎乎的,她?手臂习惯地向前抱住,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劲,蓦地睁开眸子。
眼前映出男人的脸,她?呆了呆,下意识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傻了?”李玄胤掐了掐她?的脸蛋,眼眸暗下,手臂不自觉收紧。
婉芙没察觉出男人的异样,她?舒舒服服地蹭到温热的胸怀里,“皇上怎么来看臣妾?臣妾都不习惯了。”
以前,这般在她?宫里醒来是常有的事,而今,这女子却在说不习惯。
李玄胤心口莫名泛出涩意,他亲了亲怀中人的眉心,“朕想来朕的泠妃这,不需要为什么。”
这番粘糊过,婉芙彻底没了困意,她?惊讶地看着男人,下一瞬撅起了小嘴,冷哼一声,背过身,“皇上还说宠着臣妾呢,转头不还是召了萧贵人侍寝,故意给臣妾添堵。”
李玄胤微顿,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把背过去的人掰回来,耐着性子地跟她?解释:“朕去雍和斋,就意味着宠幸萧贵人了?”
“难不成皇上只是跟萧贵人盖着被?子纯聊天么?”婉芙鼓着脸,不想搭理男人。
李玄胤因她?这莫名而来的醋意生出些愉悦,不论真假,至少她?愿意做这面子功夫。
“萧贵人父亲是朕一手提拔入朝,其?祖父于?朕有知?遇之恩,家中几个兄弟皆是大才,她?人又无过错,朕选她?入宫,是给整个萧氏一族脸面。”
“可,朕也不知?为何,朕只要看见?别的女子,就会想到朕的泠妃,在朕亲近旁人时,朕的泠妃可否会伤心。”
他看着女子的眼,黑亮的眼珠里映出他的眉峰,黑眸,“温修容质问朕,朕并未解释,因为朕没有对旁人解释的必要。”他顿了下,“朕跟你解释了,因为朕很在乎,你对朕的看法。”
即便他心里清楚,这女子或许从未在意。
婉芙微愣了下,轻合住了唇。重重的帷幔挡住了那片光影,为男人的眼底布出一层阴翳。
李玄胤淡淡敛眸,拨去女子滚乱的碎发,“你要明白,朕坐在这个位子上,许多?事,身不由己。朕不能保证待你的这种感觉会有多?久,你会让朕多?久不愿去碰别的女子。但朕能做到的,就是给你更高的地位,让你此生无虞。”
他低头吻住婉芙的唇,她?听见?耳边男人低低的呢喃,“有时,朕倒宁愿与你是一对平凡夫妻。”
……
坤宁宫坐满了人,却独独不见?皇后下首一位的女子,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倒是看得淡,没露出什么异样。
昭阳宫的人这时才过来,规规矩矩地说明了泠妃娘娘在服侍皇上,问安告假,请皇后娘娘体恤。这个由头听得旁人心里头发酸,有哪个嫔妃是因要一大早服侍皇上告假,这不是打皇后的脸吗!皇后宽容大度地一笑,仿佛并不在意。
绛云殿帷幔重重落落,秋池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一面为娘娘复宠高兴,一面又担心皇上如此折腾娘娘,娘娘久不承恩,一时间可怎么禁受的住!
婉芙确实有苦说不出,昨日,是她?给温修容递了信,借温修容之口说出那些话,她?本以为皇上会借此彻底放下,可却忘了,每每皇上召她?,总要受比旁人多?受过十分的罪。那两条细腿搭在男人肩上,颤颤巍巍,软成面条。成串的珠子时吞时吐,让她?好生难忍。
早膳热成了午膳,李玄胤才放开她?,婉芙窝在男人怀里,动都懒得动。李玄胤温柔地亲了亲眉眼,视线留恋在那张娇俏动人的脸蛋上,可惜婉芙太累,并未注意到男人眼底的深意释然,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句,“朕该说的都说了,你想要的自由,朕可以给你。”
“只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