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们的家人,都有可能被牵连。而她们甚至没有为自己争辩的权利。
齐东珠不是同情她们,她只是觉得有些齿冷。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即便是齐东珠对自己做了百般心理建设,可真真面对这样一言生死,一字诀命的时刻,她仍然觉得恐惧。
她怀里的比格阿哥被小奶母突如其来的密切拥抱挤得不由自主地“唧”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奶嗝儿。可像往常一样,待在小奶母怀里的比格阿哥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小奶母时常出现的埋肚皮等怪的举动,用软哒哒的小黑鼻头蹭了蹭小奶母的手指,又将毛绒绒的小脸儿搭在了小奶母的手背上。
康熙最后看了一眼奶母怀中乖巧无比的婴孩儿,拔步欲走。而他在灯火之中闪着流光的金纹衣摆惊扰了齐东珠,让她紧张地又抱紧了比格阿哥,突兀开口磕磕绊绊道:
“皇上,照顾比格阿…小阿哥的奶母只有三个,人手不足,近日还在等内务府派人下来。”
少女的声音很轻,听得出她十分恐惧,那仿佛带着小钩子的声音里颤音儿更甚。康熙蹙眉,更觉几分莫名的焦躁。他又迈开步子,冷淡道:
“赏。”
这便是不想再听一个区区奴婢多言了,把她的御前进言当成了单纯讨赏。
转眼,国事繁重的康熙便迈出了门去,见齐东珠还杵在那里作欲言又止状,梁九功一时没跟上康熙的脚步,便从袖带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十两,甩给了齐东珠,又令他随行的徒弟留下来安排西四所的人员变动。
“教教规矩吧,内务府这都找了些什么人啊。”
临走前,梁公公沉重地叹息道。也得亏他主子爷不是个计较细枝末节的性子,往日更不会特特为难奴婢,否则按照这小奶母近日冒冒失失的作态,怕是早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那看起来不过刚成年的小太监留了下来,对齐东珠扬起下巴,吩咐道:
“你可真是走大运了,赶上万岁爷心情好,否则就你那半点儿勾引人的伎俩,早就被拖出去杖毙十回了。”
他声音带着宦官特有的尖锐,语调带着种莫名的趾高气昂,眼更是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齐东珠,唯有扫到齐东珠怀里抱着的小阿哥时才收敛一二。
他的这般作态让齐东珠万般不适。莫说齐东珠根本对康熙没有半分遐思,恐惧和抵触倒是能装满满一箩筐,况且齐东珠刚刚出声完全是为了别让康熙一时兴起的问罪闹出人命。毕竟比格阿哥的其他两位奶母放在现代也就算个不称职,顶多被开除了事,若真是被打二十板子下去,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齐东珠虽然社恐,但在这种人命攸关的时刻还是张得开嘴的。她觉得自己今日在御前的种种行径称得上是可笑,滑稽,甚至有点儿天真,但绝称不上勾引。
谁知道这些男的天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就算去了势都没用。
齐东珠隐忍地翻了个白眼儿,特意托了托臂弯里的比格阿哥,比格阿哥也配合地“啵”了一声,喷出了一个软糯的口水音,成功让那满脑子废料的小太监收回了放肆的视线,最终不耐烦道:
“万岁爷说要赏,我师父留了十锭银,明儿个我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叫个管事的下来再赏你半扇羊,给你立立威。不过这…”
说着,他拾起梁九功随手抛下的银两,又掰又咬得抠了一大块儿下来,揣进了自个儿怀里,末了挑衅地看了一眼齐东珠,见她没什么反应,更觉得她是个好拿捏的,便也放缓了语气,带了几分提点:
“明个儿你若表现得当,日后便是这小阿哥院儿里最有头有脸儿的人了。虽然你不知道规矩,可别露了怯。”
说罢,他也急着下职躲懒,便兀自离开了。独留齐东珠抱着小阿哥,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门扉被殿门口守门的太监关合了,发出吱呀一声响,将齐东珠惊醒了。她抱着怀里的比格阿哥,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呼出一口气来。
好半晌,她垂头看向怀里一声不吭的比格阿哥,却发现因为之前她太过紧张,双臂抱得紧,把小比格勒得吐出了一截儿粉粉嫩嫩的小舌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不声不响地看着齐东珠,小毛脸儿怎么看都像是有点儿委屈。
齐东珠连忙松了松臂弯,用还有点儿颤抖的指尖儿捋了捋小比格可爱的豆豆眉。年幼期的比格又好糊弄又容易满足,轻易地就在齐东珠娴熟的撸狗手法中丢盔卸甲,眯起了原本睁得圆滚滚的黑眼睛,小鼻子一抽一抽,喉咙里挤出带着韵律的,幼崽特有的绵软呼噜声。
“原来你真的是胤禛啊…”
齐东珠轻声地,有些难以置信地呢喃着,视线却半点儿离不开比格阿哥那张满是餍足,无比可爱的小狗脸儿,手臂也不愿放开怀中比格阿哥温软的小身子。
她今夜情绪大起大落,仿佛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怀里这温暖柔软的毛孩子,却仿佛一只锚,让她在惊涛骇浪之中得以有片刻安稳。
这么小,这么柔弱的幼崽,今日却护了她好几次,哪怕他自己并不知道。
可齐东珠却知道,无论比格阿哥是叫胤禛还是别的名字,是未来皇帝还是阶下囚,她此刻都不愿放开她怀中这在陌生时空中毫不吝啬给予她温暖的幼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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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领赏
◎内务府的赏银十两,并肥羊一只。诸位日后行事便以纳兰氏为首,好好伺候小阿哥,赏是少不了你们的。◎
对齐东珠来说堪称是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后,她在破晓前才将比格阿哥暖烘烘的小毛爪贴在脸上,昏睡片刻。
再醒来时已晨光熹微,齐东珠发愣地搂了一会儿在睡梦中颤动着嘴边白毛毛的小比格,才依依不舍地将满是幼崽奶味儿的襁褓放在榻上,准备离开。
谁知刚一出门,她没看到来接班儿的奶母,反而迎面撞上了色激动的翠瑛。
“内务府来人了,据说有贵人发了火儿,那拉家那嚣张跋扈的吃了挂落,内务府那边儿又调来两个新的奶母。”
翠瑛压低声音说道:
“管事嬷嬷今儿来的特别早,叫你过去呢,看样子是大喜事,你快跟我来。”?
齐东珠仍然有些发愣,亦步亦趋地跟着翠瑛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比格阿哥身边儿可没留什么人,连忙折回殿内去抱比格阿哥。
翠瑛无奈地跺了跺脚,却只能跟齐东珠一道进入殿内。谁知在榻上原本睡得安稳的比格阿哥此刻睁着一双大眼睛,听闻齐东珠的脚步声便抽了抽小黑鼻子,扭头来看,从喉咙里挤出委屈的哼唧声,像在问齐东珠方才去哪儿了。
他还很幼小,齐东珠不知道他分不分得清照顾他的奶母们的区别,却对他这粘人又乖巧的模样百般怜爱,无法抗拒,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对翠瑛轻声说:
“来了新人不也正好,但这热闹我也不想去看了,小阿哥身边儿离不了奶母。”
翠瑛就气她这幅不知机的木头样儿,急得喘了几口气,把话儿说开了:
“昨儿晚上皇…贵人来了,是不是?值夜的奴才都传开了,说你得了贵人青眼,上面点名儿要提携你,这回儿管事嬷嬷一大清早儿就来了,内务府也派了人带了给你的赏,满院子就等你一个呢!你若是不去,莫说以后在这西四所你的威严立不住,就是管事嬷嬷和内务府的人也被你狠狠得罪了!人家正费尽心思给你抬抬身份,你不出面算怎么回事儿?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这小阿哥看上去也不饿的样子,我先替你看一会儿,你去走个过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