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愿意理会本宫。本宫想着,孩子或许是有些怕生,德嫔妹妹派了个管教嬷嬷来陪他,倒也未曾出什么差池,可本宫还是有些担忧,今日见着你,便想起来往日里你照顾四阿哥的时候,他还活泼好动些,或许你能告诉本宫,该如何与四阿哥相处。”
齐东珠一边听着,心一边揪痛不止。她不敢见的比格阿哥在景仁宫里过着什么生活,此刻从佟佳氏的三言两语之中,尽数明晰了起来。
比格阿哥在齐东珠离开他后,并没有像齐东珠希望的那样,变得开朗起来,去适应新的人和物,去和周围的环境多多互动。与之相反,他又尽可能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用极端笨拙的方式,去保护自己,隔离自己与这个他不能理解的世界。
齐东珠一时眼圈有些红了,泪水也漫了上来,双唇开合几次,却不知该怎么去诉说。她怀里的萨摩耶幼崽被齐东珠无意识收紧的手臂勒醒了,这个对外界和社交环境极为敏感的外向崽第一时间察觉了自己监护人低迷的情绪,当即“噫呜”地叫了一声,继而努力伸长自己还挂着沉重金锁的小白爪子,想去抚摸齐东珠的脸颊。
齐东珠垂下头,亲了亲他黑色的小爪垫,没能收住自己的眼泪,让一滴泪落在了萨摩耶幼崽软乎乎的头毛上,在柔软的毛絮里砸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坑。萨摩耶幼崽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悲伤却感染人心的情绪,竟不由自主地也嫩声抽噎起来,从双眼皮的小狗眼里挤出一滴泪。
齐东珠被他甜得心都化了,可还是无法自拔地为不被理解的比格胖崽感到悲伤。她抬眼望向静静看着自己的佟佳氏,心想像佟佳氏这样温柔又体贴的人,若是对她直言相告,打开心扉,她是否愿意帮助比格阿哥呢?
她是否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帮助一个看似没什么前途,反而生性古怪的幼崽,帮助一个和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皇家交由她来抚养的皇子呢?
齐东珠内心焦灼不止,那游移不定的性子又在她的身体里开辟了一个新战场,而还未等她开口,佟佳氏声音中带着一点儿笃定,轻声说道:
“东珠,看来你也知道此事。”
她温声说道,继而在大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慢慢靠近了抱着萨摩耶幼崽的齐东珠:
“好教你知道,东珠,我一向觉得四阿哥不肯亲近我,是我哪儿做的不够好,或是他还不适应景仁宫的环境。我膝下无子,景仁宫里又空泛得很,我生怕养出什么差池来,愧对皇上的信重,也愧对德嫔妹妹。”?
佟佳氏不再自称本宫,而是以“我”代称,这让本就心中不安的齐东珠越发忐忑起来,连忙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抱着萨摩耶阿哥,在佟佳氏面前俯首。
佟佳氏却是伸手轻轻搀扶了一下齐东珠。她没有继续多讲,反而是去看了看齐东珠怀里,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眸的萨摩耶阿哥。她与扭过头来的小萨摩耶对上了视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避开带着锋利甲套的指尖儿,用指背轻轻蹭了蹭萨摩耶阿哥萌萌的小脸儿,换来了萨摩耶幼崽的一声嘤咛。
佟佳氏不由自主地露出个笑容来,继而继续对齐东珠说道:
“你把八阿哥也照顾得极好。我瞧着他可真像双姐。他定是个有后福的,因他出生艰难,太皇太后下发了懿旨,令京中产婆换器学道,想来不久之后,这天下女子分娩,也能多了一层安稳。”
她虽说着是太皇太后懿旨,八阿哥的后福,目光却一直落在齐东珠身上。想来佟佳氏定然知道这让天下分娩女子少些风险的源头究竟是谁,这桩事又该归功于谁。她眼底有一种平静又有力的欣赏,这让齐东珠心口灼热起来。
佟佳氏是一个好人,也一定会做一个好母亲。她能帮助比格阿哥,一定会的。
此刻,齐东珠彻底放下了她那些纠结和斟酌,内心笃定起来。
“娘娘,四阿哥也一定会一样好,他只是遇到了些许困难,看着和常人有些不同罢了。若是娘娘能善加引导,一定能让四阿哥亲近娘娘,活泼起来。”
齐东珠说着,便见佟佳氏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
“那感情好。要我说呀,这非常人不走庸人之道,四阿哥与旁人不同,才是身负大智慧降生于世呢。先不说这个,我教她们将四阿哥抱进来,想来东珠也有些时日没见到他了,合该给你们机会亲近亲近。”
这话儿一出,齐东珠心里再无半分疑虑。佟佳氏一定会是个好额捏的,她一定会让四阿哥变得更好,乃至变成日后那个决断千里、纵横捭阖的雍亲王、雍正帝。
“谢谢娘娘,我是想他想得紧了。若四阿哥还记得我,我定然好好与他分说分说。”
能亲近比格阿哥,齐东珠自然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表现出自己对比格阿哥的渴求来。
希望那个在她臂弯里一点儿点儿变得圆润的小胖崽,还记得自己。
第章 重逢
◎一句温暖的爱语让比格胖崽眯起了自己黑亮的小狗眼,两只小白爪搂紧了怀里充当起胖狐狸玩偶的萨摩耶阿哥,又用头毛蹭了蹭齐东珠温暖柔软的掌心◎
——
不多时, 即将年满三岁的比格阿哥被他身边儿的嬷嬷抱了进来,放在了佟佳氏身畔。
“你下去吧,本宫要单独与四阿哥亲近亲近。”
佟贵妃和声细语地与那位管教嬷嬷说着, 让那位管教嬷嬷无声地一福身,垂首退了下去, 并未多看一眼, 想来确实是宫中规矩极好的嬷嬷。
骤然被换了环境的比格阿哥掀了掀眼皮,一只小爪子勾着身上小衣的布料, 极有规律地用小爪子盘弄着那块儿布料。
齐东珠心里清楚,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自闭幼崽在新环境里寻求安全感的一种方式, 是一种强迫性的行为。她没有打断比格胖崽盘弄布料, 而是轻轻在比格阿哥瘫坐的那方木椅前蹲下身,缓缓地以一种不具有压迫感的方式进入比格阿哥低垂的视线里。
“宝宝, ”
她轻轻唤道。肉眼可见的, 比格阿哥两只垂下的大耳朵一颤, 他没有立刻松开那块儿布料, 而是更加迅速且有规律的盘弄起来。
但他没有抬眼。
齐东珠心口发酸, 轻轻将自己怀里有些黏手的萨摩耶阿哥放在了比格阿哥身旁, 对着耷拉着脑袋的比格阿哥伸出了一只手,再次唤道:
“宝, 是我呀。对不起, 这么久没能去看宝宝。宝宝记得我吗?”
这一回儿, 比格阿哥盘弄布料的手突兀地停止了。他将一只小白爪“啪”地拍在了齐东珠对他摊开的手指上,瓮声瓮气地说道:
“记得。”
齐东珠欣喜地笑了起来。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佟佳氏也笑了。她早知道四阿哥早慧, 只是宫中嬷嬷不知如何与四阿哥相处, 方才让四阿哥不予理会, 甚至哭闹不休。
将四阿哥递过来的小白爪握在掌心, 细细摩挲着,齐东珠眨去了眼底的泪光,知道自己时隔多日,再次唤起了自闭比格少有的交流欲望,而胖崽还记得自己。
“宝宝在延禧宫,有没有听贵妃娘娘和嬷嬷的话儿?”
齐东珠轻声问道,比格胖崽没有回答,反倒是将脑袋瞥到一旁,带着大耳朵和小毛脸上的小肥肉都抖动不休。齐东珠觉得又可乐又心酸,心知比格胖崽是并没有好好听话儿的,此刻这样整个崽都表现出的拒接姿态,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宝宝,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嘛。”
齐东珠垂下头,亲了亲比格胖崽递给自己的小胖爪,得寸进尺道:
“给我抱抱吗,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