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如此大的封妃阵仗,有关齐东珠的隐晦传言恐怕在今日之后全都坐实了。惠妃今日赶在所有人之前上门,便是有意震慑宵小,宣告延禧宫与景仁宫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虽说如今大多数人会对景仁宫的出人意表观望,但保不齐有哪个眼盲心瞎的会闹出笑话儿。
而齐东珠这样的人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惠妃感到有些头疼,她看着齐东珠躲躲闪闪的眼睛,叹口气说道:
“行了,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我不过问,就当你真的心里有章程。皇太子的事儿我听说了,你叫四皇子和胤禩都小心行事,你也不必急于和其他后妃走动,你越是稳如泰山,她们越是要观望,你可明白了?”
这话儿齐东珠爱听极了,忙不迭点起了头。她最怕的就是被迫出去和别人交际,更别提是和那些说话拐百八十个弯儿的娇媚宫妃交际。
惠妃说完不再理她,出门安顿内务府派来的奴才。她积威重,没几句话儿便让奴才不敢抬头,去收拾景仁宫一侧的偏殿了。
齐东珠终于落了清静,在惠妃走后,便和景仁宫以前和她相熟的宫女一道进了景仁宫的小厨房。
那几个宫女不过二十余岁,放在现代大多还在做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到了景仁宫最冷清的时候也没能被调走,都是脑子不太活泛的。虽然对已经成为主子的齐东珠毕恭毕敬,但也不像训练有素的宫女一样,不会去拦着齐东珠做事。
齐东珠就在头上挂着一个小狸花公主的情况下,和那些宫女一道料理了新鲜食材。齐东珠嘴馋,高中和大学时期吃大锅饭吃腻了,稍有闲暇便用做饭来疏解她紧张的经。她是东北人,做得分量很大,以前一个人过的时候,总是吃不完,如今她想到可以投喂她的幼崽,放食材的手更是没个轻重。
景仁宫的宫女帮她清洗料理食材,偶尔交谈几句,一个年纪最小的宫女不多时便露了本性,对齐东珠笑道:
“娘娘还是原先那样,半点儿没有主子架子,我看着就安心。”
旁边年纪大一点的宫女连忙给她后脑一巴掌,齐东珠回身对她笑,说我一直是我呀。日后景仁宫的日子,就这么过。
小宫女傻呵呵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太监们烧了满锅的水,开始熬煮鸡架和牛骨高汤。这个年代没有压力锅,想要浓汤只能慢慢熬煮。可胜在食材新鲜,品质优良,不多时便出了香味儿,让把小脑袋搭在齐东珠头顶的小狸花儿鼻子一抽一抽的,咂巴起小嘴儿来。
正巧这时,比格阿哥一行回到了景仁宫。他先是简单看过景仁宫新来的奴婢,而后便走到主殿,随着奴婢的引路找到了小厨房。他看着齐东珠和往日一样不修边幅的模样,好半晌没能说出什么话儿来。
都当母妃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
当然,这话儿即便是比格阿哥,也是不敢当着齐东珠的面儿说的。若是被齐东珠知道她亲手养大的比格背地里腹诽她孩子气,就算是菩萨性子,也得削得比格大耳朵乱飞。
“儿臣给母妃请安。”
这话儿在比格阿哥的嘴里滚了一圈儿,最终没说出口。他知道齐东珠定然不乐意听,他也不自找这个没趣,只迈步进了小厨房,像往日一样喊了一声“嬷嬷”,立刻便得了齐东珠全心全意的欢喜眼,嘴里还被塞了一口肉香四溢的四喜丸子。
“还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儿。你八弟呢?”
食不言,比格胖崽努力将满嘴的肉咽下去,用来代替荸荠的青笋颗粒在他的口舌之中爆出汁水,解了肉的肥腻。
“他说和九弟去永福宫看望弟弟。”
比格阿哥没什么表情地说。齐东珠不以为意,她知道这两个狗崽大多数时候待在一起,但性格大不相同,萨摩耶阿哥永远有跑不完的局要参加,比格阿哥则更喜欢在书房里练字看书。
“今天我们一起吃饭。对了,翠瑛如何了?她的后脑那日流了血,恐怕会有轻微的脑震荡,她现在思路清晰吗?有没有眩晕?”
翠瑛是比格阿哥的人,齐东珠知道按照比格阿哥的性子,一定会上心的。
果不其然,比格阿哥色微微一顿,继而答道:
“未曾,不过她身体没有大碍,过几日嬷嬷便能见到她了。”
齐东珠对翠瑛很是愧疚,色有些萎靡起来,擦干了手,将肩膀上的小狸花儿抱下来,对比格阿哥说:
“这回儿是我连累她,如果她不愿意回宫,我便给她一些钱财,若是她愿意回来,那景仁宫便由她调度,你说她会开怀吗?”
比格阿哥睁大了眼睛,说道:
“嬷嬷说什么话儿?若是能在嬷嬷身边儿当值,那是她的福气。”
说罢,比格阿哥也无意提起这个话题。他方才撒了谎,其实翠瑛已经回宫了。他只是不能现在就让齐东珠见到翠瑛罢了。
因为翠瑛不仅回了宫,还带回来了一个人名。昨夜企图羞辱嬷嬷、带走嬷嬷的人,是广善库属官永寿。
太子的一条走狗罢了。
比格阿哥漆黑的眸子暗了一瞬,转而再抬起时,已经将色全都敛尽了。他没有继续说道翠瑛之事,反倒是将话题重新又转到了萨摩耶阿哥身上:
“嬷嬷,昨日之事,我和八弟都很担心你。胤禩今日还四处打听昨日京中起火的缘由,上课都上不安分。”
齐东珠心下一沉,垂头看着这个借机告弟弟状的幼崽,心中又泛起愧疚和怜惜。她蹲下身,将乖巧地含着糖块儿的小狸花儿塞进了比格阿哥的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先送妹妹回去,晚些时候等你八弟回来了,我们一起吃晚饭。”
虽然心里比齐东珠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比格阿哥还是用小爪子搂过乖乖看着齐东珠的小狸花儿,半耷拉着眼,学着萨摩耶阿哥往日撒娇的样子小声问道:
“嬷嬷不再离开了么。”
齐东珠连忙又亲了亲他,郑重许诺道:
“绝不会了,之前让你们担心,真的很抱歉。”
比格阿哥见好就收。他实在不是个喜欢说软话的性格,说上一句,讨齐东珠的心软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这方面他的八弟远比他出众太多。
齐东珠看着比格叼着自己的小狸花妹妹出了门儿,满心满眼都是她乖巧听话又超级爱她的崽崽,幸福得心里都冒起了泡泡。她内心关于今日一系列天翻地覆的变动而产生的焦虑不安消解掉了,她心想,为了她的崽崽们,也为了她未来不确定的一切,她准备好去面对一切了。
可她的从容没多久便又被推到了悬崖边儿上。那些内务府新派来的奴婢寻到了门外,跪请主子洗漱更衣,迎接皇上莅临。
齐东珠没了法子,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索性小厨房的餐食备得差不多了,她挨个谢过来帮她备膳的宫女和太监,给了他们银钱作为酬谢,见他们拒而不受,便将银锭放在了厨房桌子上。
齐东珠备菜的分量很大,她对他们说富余的便由他们拿去分吃便是。说到此处,门外已经催得急,齐东珠也来不及等待往日同僚的答复,便被半请半推入浴房沐浴。
齐东珠前世虽然混迹北方的大澡堂子,也当然享受过搓澡服务,但是被好几个人同时伺候沐浴还是头一遭。这让本来对于袒露身体没有半分羞涩的她也扭捏得不行,恨不得钻到地缝儿里去,几乎闭着眼才捱过去,而后又被推去更衣上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