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格阿哥何许人也,当即发现了不老实的两个学生私下的小动作,勃然大怒后将二人隔开,盯着挨削后变得老实的萨摩耶写完答案,又去盯着笔杆咬出一圈牙印的保泰,然后和保泰一起盯着空无一物的白纸。
齐东珠笑得肚子都痛了,搓了好久脸才勉强正了正表情,拿出自己算的乱七八糟的图纸把明显气得不轻的比格老师叫过来,让比格老师替她去算各种纺织机的图纸尺寸。若不是今日,她倒还发现不了比格阿哥十分有数学天赋。这也难怪,自闭幼崽大多数都是极有数字天赋的,齐东珠寻思着日后教比格阿哥去玩数独,说不定他会很喜欢。
比格领命而去,体贴的堂哥萨摩耶凑过来教快哭出来的保泰数学。齐东珠功成身退,哼着小曲儿回了正殿。
听完齐东珠说的话儿,卫双姐也被逗乐了。两人又说了些关于幼崽们的笑话儿,约好了到萨摩耶阿哥生辰那日,一道去惠妃所在的延禧宫为萨摩耶阿哥庆贺。
“东珠,你说得或许真的可行,我盼着你成功的那一日。但是你也要明白,织造一向是江南商贾和官员把持的要务,若是你要办厂,那定然动了旁人的利益。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一定要得皇上真心相护,方才可以行事。”
等小狸花儿蜷缩在画上的仙鹤旁昏昏欲睡,卫双姐方才压低了声音,认真地对齐东珠说道:
“而且这非一日两日之功。我知皇上如今真心待你,可若是他日爱迟,你还要想好退路。”
“双姐,我都明白。我此举利皇上在于打压借让一部分女子脱离汉人男子掌控,打压程朱理学的糟粕之处,灭了汉人气焰。此为皇上所乐见之事,自吴三桂以来,皇上说地方汉臣七成投敌,他心里有火儿,自然愿意顺承我意。等若是事成,世间少了缠足之弊,对皇上也算得了功绩一件。他向来惧怕旗人受制于汉人思想,若是此事反向摒除汉人之弊,于他而言是好事。”
“况且,纺织本就有利可图,皇上出资助我,朝廷便可分利,也算是收买…”宗亲大臣。
卫双姐连忙用手指堵住齐东珠的嘴,抱怨道:
“你怎么还是如此口无遮拦的?旗人不得经商,这是祖宗规矩,皇上护着你法外容情,你也不得到处去说,懂吗?厂子打着善堂的名号开就是了,你若人手不足,我和惠妃娘娘去寻些族亲仆从帮你,可你也要谨慎低调些,切不可说什么收买大臣之类的话儿了!”
“我晓得啦。”
齐东珠弯着眉眼傻笑,握住卫双姐的手指,吸了吸她身上的香气,再次惊叹于她和萨摩耶的体香如出一辙,不愧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光是厂子恐怕还不够,不过至少是一个开端。日后幼崽们长大了,他们会帮我的,你放心。”
齐东珠想到比格阿哥这几日上学回来帮自己算成本开销的小身影,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温暖。一个集团的创立,总少不了会计,而比格阿哥精妙的数学水准在齐东珠对一些现代算法的传授后变得炉火纯青,实在不要太好用,让齐东珠彻底瘫成了一条咸鱼,每日只等南边儿搜集土豆和番薯根茎的人回来,实行实验性种植。
她已经想好了,种植番薯和土豆的工程就外包给萨摩耶和他精力旺盛的狗子弟弟们。若是种成了,对于皇族和他们几个的名声都是极好的。况且萨摩耶阿哥极有耐心,那么多闹人的幼崽天天带着玩儿,伺候一些秧苗,简直不要太轻易。
听说他的大屁股九弟柯基日后是个非常喜欢揽钱的,等齐东珠的摊子做起来,或许可以外包给大屁股柯基管理呢。齐东珠想入非非,一时只觉得养老生活近在眼前了,嘿嘿笑出声来。
卫双姐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思不属了。但卫双姐脾性好,只温和地笑了笑,便叫宫女白哥儿给她们端来些茶水。可白哥儿还没走出殿去,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回报道:
“娘娘,齐妃娘娘,宜妃娘娘来了。”
卫双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点儿,脸上露出一点儿错愕,而齐东珠的头毛都炸了起来,面色几乎有些惊恐了。
谁人都知道,在齐东珠入宫为妃前,翎坤宫的宜妃算得上是后宫中得宠的第一人,容貌美艳,性格娇憨,入宫后没几个月便封为妃子,连生三子,可谓荣宠不衰。
在齐东珠入宫前,其实康熙便接连数月不曾入后宫了。那时太皇太后年迈,佟佳氏又缠绵病榻,最后香消玉殒,后宫中人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总归是觉得情有可原。
可佟佳氏病故后,康熙不仅仍然不宠幸嫔妃,还做出了纳二嫁女入宫的荒唐事。纳兰东珠这个名字虽然算不上高调,但是她做过的事儿便是深宫中的妃子也是略知一二的。即便是想要效仿,也是有心无力,毕竟献牛痘法和预测地动这样的机遇并非常人能有。
若说这些都不算出格,皇帝在册封齐妃后日日下榻景仁宫,才是让后妃觉得天翻地覆了。毕竟顺治帝和董鄂妃之事还历历在目,顺治帝的其他失了宠的嫔妃可算不上顺遂康健,甚至算是在熬日子。康熙后宫中不乏年轻的嫔妃,宫廷空寂又踩高捧低,谁都不想过无人问津的日子。
齐东珠绝对无心让其他嫔妃去过那种日子,这让她有一种将自己的利益凌驾在他人之上的负罪感。她一直龟缩不出,也是想等风头过去,也等康熙的新鲜劲儿过去,到时候她也不至于没脸见后宫里的其他人。
可如今风头还没过,就被宜妃堵上了门儿,齐东珠吓得手脚都发软了,屁股离了椅子就想往卫双姐的贵妃榻下钻,被还有几分镇定的卫双姐薅了出来。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带着磁性的高昂女声:
“良妹妹,今日姐姐来的不赶巧儿,你正会着别的客,是姐姐唐突,你可别见怪。”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是如此了。光听这声音,便知道此人定然性子爽朗,脾气直率,当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这声音都让人酥了半边儿。齐东珠很没出息地向门口望去,果然见一穿着瓦蓝色鲜亮旗装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踏入殿中,明艳得几乎有些灼人了。
蓝衣红唇,若是皮肤不够白皙,五官不够大气,便会让红蓝撞色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土气。可这一身穿在宜妃身上,则是浑然天成,让她的明艳美丽显得几乎妖异。齐东珠看呆了,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和卫双姐一道福了一礼。
她这样胆怯的作态,反倒让宜妃郭络罗氏哼出声来,也不退不让,大剌剌地坐在了主位,一双美目毫无遮掩地瞪着齐东珠。反倒是扶着她的大宫女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太自在的样子。
卫双姐对郭络罗妞妞福身是应当的,因为她品级低些,只是个嫔位。但齐东珠对着她福礼,这就有些讲头。虽说齐东珠入宫很晚,按照宫中规矩,应当给前辈嫔妃行礼,可是话虽如此,齐东珠入主的景仁宫却是紫禁城地位极为特殊的宫殿,且是先后居所,本就地位不同寻常嫔妃。再者说,这后宫之中生存全仰仗皇帝的宠爱,齐东珠如今得的是前所未见的,独一份儿的荣宠,即便宜妃是往日宠妃,也要避让一二的。
但是,在场无论是齐东珠、卫双姐还是郭络罗妞妞,脑子都缺乏这些弯弯绕绕。齐东珠不必多言,卫双姐压根儿就没有得过宠,不算了解其中龌龊,而郭络罗妞妞又是入宫即得宠,只是这大半年才失了皇帝的看望,但待遇俸禄也不缺,自然没有这份小心。
她的大宫女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又无奈地想到自己主子今日本就是来找茬的,便只能叹一口气作罢。
其实她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儿。她家主子虽然得宠蛮横,但性子也娇憨,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可住在翎坤宫的嫔妃可不是善茬儿,其中就有元后赫舍里氏的族亲,赫舍里贵人。主子对皇上有几分真情,失宠后自然不忿,被挑拨几句便堵上了好容易出一次景仁宫的齐妃。
不过大宫女也没想到齐妃看上去也是个泥菩萨软柿子,竟然起身对主子行礼。大宫女心中警惕,心想不会是城府极深,日后准备谋害翎坤宫吧?如若不是,那她们没什么城府的主子可逮着软乎人了,也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旗鼓相当的齐东珠对着郭络罗氏好看的脸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来,瞬间让郭络罗氏牙疼起来。她不乐见齐东珠毫无阴霾和防备的鹿眼,上下打量起她的衣着来,半晌挑起了唇角,讽刺道:
“齐妃荣宠正盛,如何穿得如此粗鄙,和宫中人老珠黄的嬷嬷一般?白瞎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美人开口,齐东珠脑子便有些发直,只当她在夸自己长得好看,扭捏地羞红了脸,捏了捏衣角:
“不如宜妃娘娘生的娇艳大方,像牡丹一般。”
郭络罗妞妞的脸色都涨红了,不过是气的。卫双姐心中叹口气,便自顾自走上前,坐到宜妃身边儿去,握她的手,轻声说道:
“姐姐脸色越发有血色了,可是用过阿胶糕了?补气血的东西还是要常用,姐姐自生下十一阿哥后,看着脸色都不如从前鲜亮。我知道姐姐不爱用阿胶,但这加了花酱、蜂蜜和核桃仁,又用了一点儿杏仁露去腥,是否比往常适口些?”
宜妃和卫双姐是从地动那日开始熟稔起来的。地动时,郭络罗氏正怀着九阿哥胤禟,身子很重,卫双姐还住在惠妃宫里。那日惠妃受皇帝所命安抚后宫,卫双姐便在惠妃顾及不上的时候,握住了宜妃因为惊恐和忧虑而汗津津的手。
她是没什么份位的贵人,宜妃却是宫中宠妃,可宜妃记恩,自那以后便从不会对卫双姐有半分脸色和轻视。她的儿子胤禟也整日跟在卫双姐的儿子胤禩身后,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宜妃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果然,卫双姐开口,宜妃再坏的脾气都压下去,冷着脸点了头,眼睛仍瞪着仍然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齐东珠。
“那是东珠给我的方子,姐姐喜欢就好。”
卫双姐声音温温柔柔的,却让宜妃睁大了眼睛,回身瞪了她一眼,而后或许自己觉得拳头都打棉花上,半点儿意思都没有,便不再挑齐东珠的不是,只假作看不见她,跟卫双姐说话儿。
齐东珠这样的社恐,理她反而让她更加难受,不理她也怡然自乐。卫双姐给了她个抱歉的表情,她便独自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将她带来的水果皮都去了,切成小块儿,放在盘子里摆成型。
她越老实,宜妃越不得劲。此刻她也会过味儿来,想到今日是冲动了,反而闹得自己没脸,也难怪贵妃钮钴禄氏不肯同她一道前来,这宫中其他妃嫔也大多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