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谢你愿意给国家这个机会,」
「我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国家。」他打断顾将军的话。「只有透过你们的关係,才能接洽得上那边,让你们共享酬劳,那是自然的道理。」
「是是是,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顾将军,个人的意志不能代表国家,但你应该明白,只要意志够坚强,个人也能摧毁一个国家。」
顾将军不解其意,不敢大意回答。
「我手上有所有人的名单,详细的帐户资料和匯款证明。这些东西万一流了出去,你认为能摧毁几个国家?」
顾将军脸色大惊,一直不知道韩氏透过谁做款项分配,一开始透过他和他的长官接洽买方国,连接上关係后,他就不再过问,只要阶段性的款项依约匯进他在瑞士的秘密户头,他乐于睁眼闭眼,或许是年纪大了,看得也多了,这种事情难免有风险,而现在的他,厌倦于承受风险。
「你的意思是?」
「有个人,手上掌握了一些韩氏的资料,最近将箭头转向我这边来了。」
「你希望我加派人手到你的园子?」
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冷酷,眼镜后的目光透出锐利。「只有不懂得用脑的人才会动武。」
顾将军汗水直流。
「只要他条件开得好,我没有理由不给他他要的东西。」
顾将军恍然大悟。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耸肩。「是没有好处,但也没有坏处。我拿的是韩氏开给研发者的支票,光明正大。帐款也已经付清,这个时候有人对我手上的名单感兴趣,既然有点剩馀价值,我又为何不享用?」
他一直以来将自己隐藏的很好,既不是买卖方也不是中介方,不论那方出问题有衝突,都不会牵扯到他,但是主导权却又在他手上。
顾将军早在一开始,林建国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介绍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个人会是个麻烦,他太聪明、太大胆、也太难捉摸。
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他的上级不顾他的反对,执意参与,并且要求他做主,将大笔研究资金用其他名义转移投入他的研究。
「你说的人是?」
「你应该知道。」
顾将军想起这几天来困扰着他的那个蓝眼男人。「既然他已经找上你,你又何必来通知我?」
「我不喜欢复杂的事情,来歷不明的人就代表复杂,不过这个人很厉害,即使没得到我的名单,他手上也掌握了一些,」他停顿。「将军不会希望他知道的事情。」
他的目光定在墙上那张照片。
「那边的人不敢动他,不代表没有人动得了他,将军你说是不是?」
***
夏娜等着。
安东似乎终于整理好思绪,缓缓的开口:「我追查的另一个案子,是关于六年前的一桩军事採购案。买方是法国国防部,卖方是新加坡的韩氏企业,负责人就是你见过的那个韩先生。我掌握了他的银行资料,只要他转移资金,我就能找出他隐藏的私人帐户。目的是透过那个帐户,掌握他往来的其他帐户名单。」他尽量用简单的解释,希望夏娜能明白。「最直接最快速让他从私人帐户里作资金转移的方法,是从他私人生活下手。」
「所以你让他在赌场输钱,又使计让他买下昂贵的雷诺瓦?」夏娜接腔。
「没错。而且事情进行的比我预期还顺利。」
「可是我还是不懂,在赌场你只是让他输去手上现金,在拍卖行…」她恍然大悟。「那幅雷诺瓦是你的?」
他讚赏的看着她。「你果然有潜力当我的搭档。」
「那幅画,」
「雷诺瓦康寧时期的画顶多值起价那个价钱,姓韩的最后用了三倍多的价钱买下。而最重要的是,拍卖会之前,我才在银行确定他国内户头的资產,要能负担的起那幅画,他得从其他地方调资金。」
「你不怕最后得用高价买下自己的画?」
「经歷过前一晚牌桌上的刺激,我至少有五成把握他会上鉤。知道我势在必得,跟他竞标到六十万,他清楚脱手时买家的底价,计算过得失后,他几乎百分之百会上鉤。」
她霎时不知道该佩服他的料事如,还是该害怕他的利害算计。
「最近他透过管道找我,」他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要转卖那幅画。」
她瞠目结舌,这一手比在赌场时还高招。「那么这些东西,和群翰又有什么关係?」
「国际间军购案,是依靠仲介佣金制度进行的,这部份见得了光的称为合法的佣金,通常由卖家在收到帐款时转匯给中间人。另外有一部份是非法的佣金,也就是为了促成买卖,在背后出力却不能曝光的人,这些人通常是檯面上的人物。」他停下来,确定夏娜理解他所说的内容,接着才继续说到:「而这部份才是我要追查的。从拍卖行拿到韩氏在瑞士的帐户资料,我透过各种方法,得到这个户头来往的名单,名单里却只有合法佣金的部分。」
「换句话说,韩氏只负责处理一部分佣金。」他作结。
夏娜点点头表示了解。
「问题在于,牵扯到同样内容的採购案,不管和哪一国作生意,我都只能查到合法佣金的部份。彷彿都是些乾净的买卖。」
他停顿后用坚定的语气道:「但是在政治和金钱的世界里,是不存在乾净这个字眼的。」
他接着说:「几个案子查下来,除了韩氏以外,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研发者,国际上代号lch,是当今世上反侦测雷达的权威,他为各国系统设计了一个密码,互不相通,藉此阻断侦测讯号。这套运作模式只有lch能够做得出来。由于密码被各国视为国家机密,lch的隐密和无国籍,加上在新加坡製造,这两者加起来,刚好製造了中立的形象,十年来,打着lch标志的系统陆陆续续取代各国的旧有系统。」
「我的假设是,假如韩氏手上只有一部份名单,那么另一部份,或许就握在这个lch手上,国际间有人相信,lch事实上并不存在,他只是某个国家的用来开发的幌子,也有可能只是韩氏里头的一台精于计算的超级电脑。」
「在巴黎的一个机缘,我掌握了一个接受非法佣金的人,他确定的提起lch曾经和他直接联络过,但是联络的时间点很怪,用时差推算起来,综合韩氏的位置,我认为他应该隐藏在亚洲某个地方。」
「lch…」夏娜囈语般唸着这三个字母。
「群翰哥哥!」
「娜娜,你可不可以不要烦我?我在背英语单字!」
十岁的夏娜缠着拿着国中英语课本的李群翰。
「我也想要学英语!班上同学都在补习班学过英语,只有我不懂!」
「群翰哥哥,你教我嘛!」
他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从书桌里抽出一张白纸。
大大的写下四个字母:lch
然后在第一和第二个字母间画下一个大大的爱心。
他教她念:lovelch.
「背单字要像我一样,对着天空,大声唸上一百次,你就会记得这个单字了。」
天真的夏娜没问那句话的意思,兴冲冲的跑到院子里对着天空大喊:lovelch.
一直到傍晚,李家的饭厅里都还听得见隔壁传来的清脆声音:lovelch.
「夏娜?」安东摇动着她的肩膀。
她回过来,强迫自己集中精,整理刚听到的东西。
「你怀疑群翰就是那个lch?而我,是群翰派来监视你的?」
他摇头。「我不能否认曾经那样想过,但很快的就推翻了。假如你接近我是有目地的,那么那个目的应该是引我远离李群翰,而不是在我面前提起他。况且,你的有些态度和反应,是无法假装的。」
她打了个寒颤。她作了什么?她一开始的角色确实是帮沉雷远监视安东,结果却将他引向群翰。假如群翰真的是lch,那么他手上握有的名单,会吸引来无数的危险。她无法忍受因为她的缘故让群翰陷入危险中。
她倒退几步,和安东拉开距离,看着他的眼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
安东很少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但此刻,他却不确定告诉夏娜这些实情到底是不是个好决定。她和李群翰的关係匪浅,她不见得会愿意捨弃李群翰来帮他。
或许他应该等久一点。
「我的有些态度和反应,是无法假装的?」她重覆他的话。
他往前想靠近她,她又往后退一步。
「夏娜,你不能否认你对我的感觉,不是吗?」他的视线落在她依然红肿着的嘴唇。
「这种感觉是互相的,我不相信你装得来。」
「那么你呢?」她的声音颤动。「是装出来的吗?」没等他回答,她接着说:「你说你不相信巧合,难道不可能是你安排我们相遇的吗?寄去巴黎的履歷十几份,你为什么偏偏挑上我的?查出我念过的中学对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是吗?为什么把我带去新加坡?想试探我和韩先生是不是认识?」她的思考越转越快。「为什么帮忙查我父亲的案件?为什么要求我帮你查这个案子?为什么挑逗我?这些难道都是因为我和群翰的关係?」
他强迫的拥住她。「夏娜,冷静一点,假如我对你的感觉是装的,我又何必跟你解释这些?我不是应该进一步利用你接近李群翰?」
她推开他。「是啊,这是我不懂的一点,知不知道群翰的真实身份,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
「因为我不希望你陷入危险。」他厉声说道。
「因为李群翰是危险的。我必须让你明白,只有留在我身边,我才能真正保护你的安全。」
「推论出lch手上握有完整名单并不难,这中间牵扯的利害关係太复杂太阴暗,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但他已经面临四面楚歌的情况,只要一个小差错,他就会有危险,事实上,他就像在玩火,玩了这么久总有出事的一天。他现在唯一的机会是他隐藏的很好的身分,但是终会有人查得出来,李群翰就是lch。」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係?」
他定定的看着她,深吸口气后接着说:「你和我在新加坡露过面,你和李群翰的关係也不难查,你认为名单公布后,那些利益受到损害的人不会将矛头指到你身上吗?」
她露出一个经质的笑容:「群翰哥说的对,是你将我捲进来的。」
他的蓝眸里有着请求。「我承认,也很后悔带你去新加坡,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和李群翰的关係。」
「你要我帮你拿到那份名单?」
「不。」他很快的回答。「这是我和李群翰之间的事情,我只要求你待在我身边。」
「你将这件事情说的像是个人的私事,你到底有什么非要揭露那份名单的理由?」
他沉默。
她以为不会从他那里听到更多解释了,却听见他说:「名单上有个人,我要他受到惩罚。」
「你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的眼里有着暗影。「夏娜,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相反的,我会尽全力保护你,而这点,是自顾不暇的李群翰办不到的。」
她背对着他。「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看着她走远,安东感到一股异的心痛。她会回到李群翰身边吗?整个情况对她来说确实是太沉重了。
不确定和后悔这两个陌生的感觉紧紧揪住他的喉咙。
他必须行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