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这倒是让岳洛水了,他若干年的功力,这少年轻巧的化解,竟然也毫无压力,太不寻常。
他索性拿起机上冷茶,“诚心远道而来,便饮杯茶吧。”
说罢,那盏茶便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或许是他有意为难,那茶还是斜飞出去的,杯中茶水尽撒,却都小心的避开了媸妍身周,就算对方功夫尚好接到手里,也免不了只是个没茶的空杯子。
谁知杜皓然出人意料,只见他运起功力,整个人都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所有的暴躁都被掩盖在一种淡定从容的意态之下,脚下运起云中步,手势看不清的在空中变幻了几下,似乎只是高深的道人虚空画了个符,那盏茶便稳稳落在他手中,还滴水未撒。
岳小川也不得不正视起他来──就连他如今也无法有这样的身手。妍儿什麽时候招惹了这样的人?还一点都不担心?
杜皓然端著茶看也不看岳小川,只向著岳洛水半跪下来,态恭谨,“皓然敬大公子茶!”
“你!──”岳洛水又是惊疑又是愤怒,完美的脸也出现了一丝皴裂,竟不惜也运上大半功力,直接向杜皓然攻击而去。
这下,他的茶是无论如何也敬不下去了。
媸妍已经有些懵了,她压根没意料到杜皓然会这样做,这会真的打起来了,她才有了点真实的“本该如此”的感觉。
她额上落下冷汗,忍不住偷偷瞄向一边的小川,小川冷冷看了她一眼,使劲钳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带,力道痛的她差点叫出来。
“你惹的好人好事!晚上再收拾你!”
他这下是动了真怒了。
那厢岳洛水和杜皓然打的乱成一团,但是即使作为外人,媸妍也看得出,这两人招式无比契合,你攻我守好似演练喂招,就连步子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成乾坤。
岳小川皱紧了眉头,媸妍若是不了解,也会以为岳洛水是故意放水了,但她知道,他那表皮之下,不知比小川更愤怒多少呢。
杜皓然虽然没吃亏,但显然尽量避开锋芒,维持面上的好看,岳洛水打了一阵,惊疑交加,也不再压制,随手的功力大盛,竟让杜皓然惭愧:岳洛水果然深不可测,并不是他能够挑衅的。
他随手释放的内力已经让他一点点不甘心偃旗息鼓,且再精辟的招式,在那样的强大之下也只能落败了下去,何况岳洛水并不是徒有内力,他的招式返璞归真,只比他更加精妙。
岳洛水逼退了他,突然沈沈盯著他,“你跟剑圣师父……有何干系?”
杜皓然色一禀,行了个大礼,“晚辈与剑仙师兄,实有同门之谊,当年皓然跌下山崖,五脏六腑经脉尽碎,彻底成了废人,是剑圣老人家捡了我,倒是《枯木逢春术》在经脉上也另有机宜,可巧我本来先天废人不能习武,偏生这大劫难让我合了枯木逢春断桥再续的说法,便将他的功力传给了我,且以言语指点了我三年。”
他顿了顿,“但是实在遗憾,老前辈与我有再造之恩,却不肯收我为徒,言谈他已经有了关门弟子。”
岳洛水色一窒,这师徒的说法确实符合剑圣师父的作为,且他看过那本《枯木逢春术》除了双修之外,确实有将人体做渡桥以功力重塑修补断续的提法,只不过没人鉴证过。
“你方才说,剑圣师父将一身功力都传给了你──”他眸光一冷,看向杜皓然,如此一来,剑圣以八十高龄,现在是否活著已经……
杜皓然色一肃,却分外坦荡,“是,师父说过,我虽然不是他的弟子,但是筋骨天分,抛却可惜,而且,我跟师父朝夕相处,便知师父早已疲惫。”
“师父说:我虽练成大功,世人难敌,耄耋之龄依然可以日行千里,然後却找不到她,抑或是她不肯见我。此时我将功力为你重塑经脉,却不是你欠我的,我要求你,日後见到了她,帮我同她道一声‘对不起,我很後悔’,她性子高傲,听到我服软,必然会原谅我一生了。”
抽干了功力的老人,自然是像一个正常的老人一般枯萎死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缘分,他杜皓然怎麽也不可能同岳家师徒为敌的,他甘愿伏低做小。
岳洛水面色肃穆,当年剑圣师父爱武成痴,冷落了师母不管,造成师母心生怨恨一心研究驻颜术,就为了让他後悔,等到他三花聚顶,门派又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他们已经先後失踪。看来,师父到底达成了心愿,突破了人剑天一的境界,只是到了最後,他又抛弃了所有的功力,只为了师母一句原谅,看来,人心真是怪,到底在追寻什麽呢?
他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他性子清冷通达,本来於人情世故上也几近仙人,听闻之後便对杜皓然点点头,“看来是不差了,你这一身功力的确像是衣钵传承,不过想要不辜负师父的期望,还需打磨。”
这自然是以师兄的身份承认了杜皓然了,杜皓然大喜,却也不忘嘱托,“不知老前辈提到的那个‘她’究竟是如何相貌体态?”
老前辈只说她定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他一见便知,这可苦了他了,在他心里,最美的女人自然是妍儿,何况抛开那些私人情感因素,他也确实想不出世间能有比妍儿还美的女人,再者七八十的老妪,又能美到哪里去?
岳洛水微微一笑,“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师母虽然躲了师父一辈子,但是若是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自然会主动回来的,到时你便能见到。”
只是见到又有什麽用?师母恐怕也很後悔吧……
这边杜皓然得了岳洛水的接纳和提点,欣喜若狂,自然趁机将那盏茶敬出,“师兄口渴,不如润润喉咙?”
岳洛水淡淡点头,又看了眼媸妍,见她正看著杜皓然,惊讶的像是不认识这人似的,不由心中一叹:恐怕这杜皓然也惯常是个强硬的性子,所以这会伏低做小才会让妍儿如此惊讶……倒也是个可怜人,可是……他们又有谁不可怜呢?
岳洛水转向媸妍,“妍儿,你的意思?”
媸妍这才缓过来,“不可!我不要!”
杜皓然刚才历经考验,眼见成功却被这冤家阻拦,不仅气愤,而且没面子,“妍儿!你这样阻拦,对得起我麽?”
岳小川见不得他这样逼迫,闪身挡在媸妍面前,“呵……这位公子真是说笑了,妍儿都说了不要你了,你还要怎样逼迫她?要不要礼仪廉耻?”
杜皓然被他激怒,见他这形态,给气的笑了,转眼换上一抹温柔的样子,视挡在身前的岳小川为无物,仿佛媸妍就在眼前,“妍儿,难道真是我误解了?那我走就是了……可是,你既然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何在马车上……”
他继续淡定的陈述道,“也罢,你那般热情的对我,还是第一次……就算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也心甘情愿了。”
“你……你快走……”
媸妍急的打断他,这祖宗,这煽情的话非要扯那马车上的破事作甚?偏生她又真的心虚,虽然开始受制於人,但是後来几天被他缠著半推半就的跟他一路欢纵,那是周围的人都能证实的事。
可是杜皓然这样示弱又多少让她心里有些难受,不由想到:他这样的性子,也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求著给人伏低做小勉强自己吧?
岳洛水看媸妍虽然嘴硬,却明显有些羞赧,果然是叫杜皓然说中了。而这杜皓然如今能屈能伸,又那样刺激小川,恐怕也并不会“一走了之”吧。
他这便不再推拒,接过了那盏茶,“也好,不管怎样,你总与我有同门手足之谊,便留下,待回头见过了师母再说别的不迟。”
媸妍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这样做,呆呆的看著他饮下那盏茶。他意味不明的扫了她一眼,却不防一股劲力射来,茶盏碎裂在地,那盏身世坎坷的茶这下终於溅了满地,覆水难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