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气本就火爆,虽然明知就算招来警察,只要收集证据就能证明自己无罪,但难保不会因这件事给自己和孙蕙的关系蒙上阴影。
他太在乎目前的生活了,惊怒交集下,张雷终於也失去冷静。
他愤怒地一把推开阿琳,这一下用尽全力,阿琳瘦小的身子撞上墙壁,差点背过气去。然而单纯的她这时还想着完成李正的嘱託,张口又要叫。
张雷狂怒地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为什么你要陷害我?……是谁指使你的?说!我们究竟有什么仇?我找到了老婆还有儿子,我已经洗手不干,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了,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说!说啊!……」在他近乎疯狂的摇晃下,阿琳瘦弱的身体一下下撞着身后的墙壁,脑袋撞得怦怦直响。她哪受得了这么粗暴的撞击,很快就出现昏迷状态。
「啊,疼,好疼,停手……」阿琳迷迷糊糊地哀求道。
然而狂怒下的张雷已失去理智,他血红着眼睛将阿琳狠狠向旁一摔:「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咚!」的一声巨响,阿琳的后脑磕上金属柜子的桌角,她身体一震,靠坐着柜子缓缓软倒,后脑勺在柜身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终於让张雷冷静下来,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呆看着倒在地上的阿琳。
从她脑袋后面,一滩血迹正不住扩大。
「啊!!」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一个闻声赶来的护士看到上衣破碎,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阿琳,以及红着眼睛,牛高马大的张雷。想起刚刚听到的女孩「强奸」的呼救声,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快来人啊,有人受伤了,快叫保安!……」她惊恐地看了张雷一眼,转身就跑。
张雷没有解释,也没有追出去,他呆呆地望着陷入昏迷的阿琳,满脸死灰的坐倒在地……楼上的病房里,孙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不禁怪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李正对她道:「我们下去看看吧,蕙姐。」「可是小晨……」孙蕙为难地看了张晨一眼。
「走吧,蕙姐,你应该去看看。」李正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怪的表情让孙蕙心里隐隐昇起一丝不安,犹豫一下,她匆匆对张晨嘱咐几句,便向楼下跑去。
这时,下一层楼道已围满密密麻麻闻讯赶来的人,很多人都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孙蕙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她奋力分开人群,来到出事的病房。
眼前所见,立刻让她呆住了。
房间里,几个医生正对躺在血泊中的阿琳急救,张雷被三个保安死死按在地上,一个保安正在打电话报警。
「张雷!发生了什么事?阿琳怎么会在这里?」她不顾一切地沖上去。
勉强抬头看了孙蕙一眼,张雷黯然道:「小蕙,对不起……」「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着他?」孙蕙疯了般拉着一个保安连声问。
那个保安道:「这家夥强奸未遂,就把小女孩给打成这样。」孙蕙不能置信地望着张雷:「张雷,是真的吗?」张雷只是苦笑:「我是被人陷害的,她在楼下拦住我,把我骗到这里,我太冲动了,一时失手就……小蕙,对不起……」孙蕙呆呆地看着他,突然转身跪到阿琳身边,抓着还在昏迷的她,不住道:「阿琳,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这么干的?」几个医生赶紧拉开她:「伤者脑部受到撞击,引起颅内出血,马上手术!」两个护士用担架抬起阿琳,和几个医生匆匆向急诊室跑去。同时,那几个保安拉起张雷,要带他下楼移交给警察。
孙蕙六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是抓着张雷不住地哭,就像一个走失的小孩。
张雷最终还是被带下去了,围观者也逐渐散去,只剩孙蕙还在病房里无助地哭泣。
「蕙姐……」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孙蕙呆滞地转过头,李正站在门边,满脸歉意的看着她。突然间,孙蕙什么都明白了。
「是你!」她尖叫一声,像头母狼一样扑了上去:「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陷害张雷?看你把阿琳害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呜呜呜……」李正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木然站着,任由孙蕙疯狂地在他身上撕打、咬扯。
「蕙姐,我都是为了你……」半晌,他才呐呐地开口。
「闭嘴!」孙蕙一巴掌打断他的话,她一步步后退,就像望着一个可怕的恶鬼:「我看清楚了,李正,你是个疯子,是该千刀万剐的禽兽!」「蕙姐。」李正想拉住她。
「别过来!」孙蕙尖叫一声:「你过来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她的眼明白无误地告诉李正,她是认真的,所以李正唯有停步。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孙蕙转身向楼上跑去。
楼下,接警赶来的警察将张雷双手铐上,正要往警车里带。
「爸爸!」突然一声大叫从楼上传来。
孙蕙和张晨站在窗前。
张晨声嘶力竭地大叫:「爸爸,我和妈妈会等你的!」张雷身体一震,八尺高的汉子刹时泪流满面。他踌躇一下,没有转身,毅然钻进警车。
一直到警车驶离医院,还能听到张晨的哭叫。
楼下,李正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坐在楼道,望着病房里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张晨的哭喊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耳边……一个月后。
「正哥,我要走了。」阿琳提着一个旅行包,对李正道。
李正坐在桌前,认真地翻看一本复习资料,闻言道:「哦,伤都好了么?」「好得差不多了,爸妈要接我回乡下。」阿琳笑着。
「那就好,一路走好。」李正还是没有回头。
「嗯。」阿琳点点头,迟疑一下,她突的走上一步:「正哥,我……」「阿琳,你怎么还在这儿,火车要开了。」突然,一个老农模样的老年人从后面走来,打断阿琳的话。
看她站在李正房间的门口,老农怪道:「阿琳,这是谁?」「爸,他就是李正老师。」阿琳说。
「哦,是李老师啊。」老农热情的道:「阿琳以前来信总提到你,说你是大学生,有文化,对我家阿琳很照顾。我在这里谢谢你了。」「伯父,阿琳回去以后怎么办?」李正突然问。
老农的脸色一下沈了下来,看看垂头站在一旁的阿琳,他对李正的背影道:「这次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和她一起打工的几个丫头都是我们村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虽说阿琳没出什么事儿,但一个大姑娘家,谁还会要啊。隔壁村的村长家有个儿子,脑子不大好使,30多岁还没找到媳妇,他家愿意要阿琳,后半辈子也算有个保证。唉,这丫头,命薄,就认命吧。」老农絮絮叨叨地道。
啪!李正手里的圆珠笔硬生生折断,他仰头吸了口气,平静的问:「阿琳,你愿意回去吗?」阿琳勉强笑笑:「放心吧正哥,我会照顾自己。」「那……你走好。」「好了,快走吧,丫头。」老农拉着她转身:「命,这都是命!……」走了两步,阿琳突然挣脱老农,跑到李正身后,死死从后面抱着他。
「正哥,我那天想告诉你的是,我、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她在李正耳畔幽幽地道。
李正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我,我会把他生下来的!……」阿琳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哎呀,你这丫头,还不快走!」老农在后面跺脚催促。
「我走了,正哥,你自己保重。」阿琳又紧紧搂了他一下,站起离开。
一直到传来两父、女下楼的声音,李正还是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回头。
楼下,孙蕙和张晨提着大包小包的换洗衣服,坐上出租车。
「妈,听爸说,他在监狱里表现很好,4年后就可以出来了呢。」张晨拉着母亲的手道。
孙蕙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愿意等爸爸吗?」「愿意!」张晨点点头:「等爸爸出来的时候,我就要考大学了。到时我要考最好的大学,做为爸爸出狱的礼物。」「嗯,乖孩子,我们等你爸爸出来。」孙蕙擦去眼角的泪水。
「走了吗?」司机回头问。
「嗯,走吧。」孙蕙点点头,说着,她忍不住抬头望向二楼某扇窗户。
窗户紧闭,拉着厚实的窗帘,在炎热的下午纹丝不动。
「老师一个月没有下楼了。」张晨也学她抬头,担忧地道。
「走吧。」孙蕙摇上车窗,对司机道。
楼上,呆坐桌前的李正看着出租车驶离,突然像痉挛一般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身体一点点软下去,最后整个人缩在桌下。
他抱着头,全身发抖,就像在躲避能把自己吞噬的恶魔。
窗外,一只声嘶力竭鸣叫的夏蝉嘎然而止,悄然从树上坠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