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伸手去扶住床沿,却抓到了小冷的手,他从床尾走了过来,孟温抬头看他,看到他眼眶红得历害,而他握着孟温得手在发抖,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眼泪一下掉了出来,他冲孟珏山吼,”你干什么!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个时候说两句指望我们原谅你吗?啊?早干嘛去了?学费!学费!人死活你都不在意,你在意学费……”
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走到更近了一些,“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你如果想这样就撒手不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周杰俞在身后拉他,想打断他。
孟温也去摇他的手,她转头去看床上的孟珏山,却看见他的干瘦的脸颊有了弧度,嘴角微微向上,不明显,但孟温知道,他笑了,眼角却又滚出来一颗泪。
眼睛稍微睁开了些,苍白的嘴唇又动了动,孟温俯身下去,听见他说,“对,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又是一颗泪滚了出来。
孟温拽紧床单,大声抽噎了出来。
身后她听到周杰俞哭了出来,然后细细簌簌哭声传来,有人过来扒拉她,让她跪到地上,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只想哭,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知道他们为什么哭,床上人,已经走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有两个人过来将她扶到地上跪着,小冷站在她的前面,咬着嘴唇,眼眶泛红,却又一点眼泪都没有了。
是啊,他们应该都是恨他的啊,可是也真的很难过啊,他们都没有父亲了。
第4章 春天和谢谢
曲寂宣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坐到了长廊的椅子上,长廊尽头,窗外的光打进来,却一点都没有春日的柔和,医院真是个怪的地方。
病房内有护士走出来,左右打量一番后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朝他走了过来,“床家属,床病人找。”
曲寂宣点点头,站起身朝病房内走去。
申如许半坐在病床上,眼睛盯着窗外,曲寂宣走近她也没转过头。
“要吃点什么?粥可以吗?”曲寂宣问。
申如许望着窗外,仍旧不说话,站了一会儿,曲寂宣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了病床边。
这间病房只有两位病人,3床的病人此刻正在收拾东西接老人出院,锅碗瓢盆敲得叮叮咚咚响,他们家的儿子往这边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朝曲寂宣笑了一下,曲寂宣点头轻笑,示意没事。
不止没事,他反而很感谢他们弄出的响声,打破了他和申如许之间种又冷又厚重的气氛。
不一会儿,3床的病人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去了病房,小孩儿在周围欢呼,老人看着小孩儿呵呵的笑着。
一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场景,他们带走了笑声,还带走了他们留下的温度。
不一会儿,仅剩两人的病房,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静。
曲寂宣垂眼去看病床上的人,想了想还是开口,“医生说你血压太高,平时要……”
“我梦见你外婆了,”申如许垂眼不经意间掉了一滴泪,她伸手抹掉,抿嘴调整了一下情绪,“她骂我了,说都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怎么都是我的错了呢?为什么你们都说是我的错?”
曲寂宣没说话,低头看这地上的地板。
“她说的啊,就算不能做到人上也绝不可以做人下,我这些年都是这样在努力啊,我怎么就错了呢。”
她将头埋进手里,抽噎了起来。
曲寂宣坐在椅子上,被交叠着的胳膊遮挡住的手不自觉的轻捻了一下,他转眼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人,正色道,“外婆说,不能做人下,是说一个人要具备维护自己尊严的能力,而不是依靠别人,牺牲别人来粉饰自己是一个人上人。”
“什么是人上人?”这番话他很久就想说了,“你以为你和街上的保洁阿姨,和工地的工人相比你是人上人?”
他停顿了了一下,眼睛盯着申如许,一字一句的说,“你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我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区别,大家不过都是凭借自己的劳动立足于世,没有谁比谁高贵这一说。”
“曲家不愁吃喝几辈子真的重要吗?让我爸不好过真的重要吗?”曲寂宣问。
“重要,什么都不重要,我就是要让你爸不好过。”抽噎着的申如许突然抬起了头。
曲寂宣顿了一下,迎着她的目光问,“然后了?让他不好过以后了?”
“让他不好过我就舒坦了,我这辈子死了我心里这口气儿也就顺了。”她抹掉了脸上的泪,脸上是坚毅。
“所以你不惜拉上我,只要让他不好过,拉上我也可以?”
申如许不说话了,良久她叹了口气,“寂宣,你知道,我没有想要拉上你,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真的,我不想你离北京那么远的,我想让你舒舒坦坦的一辈子,别像我这样……”
“我不愿意!”曲寂宣抬头,对上她惊诧的目光了,“我说过,我不愿意,你听不明白吗?我就想在这里,过我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参和到你们的矛盾里。”
“是因为那个姑娘吗?”申如许抬头问,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曲寂宣看向窗外,没说话。
申如许的手一下颓了下去,也望着窗外,一垂眼眼泪就打到她手上,她说,“我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我的孩子也这样……”
曲寂宣转头,很怪的望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你一样?或者你为什么觉得她和我爸一样?”
申如许有那么一瞬间怔住了,她转头望着曲寂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会和自己一样,会像自己一样不幸福,会和自己一样拥有糟糕的人生。这是她一直在害怕,且不愿意曲寂宣再经历的。
是她下意识的觉得曲寂宣会重蹈她的覆辙,觉得曲家没救了,是她认为曲家是一切罪孽的源头,所以她想要将曲寂宣带出来。
但是,曲寂宣早就出来了,而她还在里面,固步自封。
两个人不知道那样僵了多久,申如许才叹了口气,“我想喝粥,皮蛋瘦肉粥。”
曲寂宣愣了一下,之后点头,站起转身出门。
他下楼,拿出手机给孟温拨了过去,关机了,他又给付晚晚拨了一个,没人接。已经五点多了,两人应该已经下课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