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子!”
范紫庭被这声音唤回现实世界,勉强收拾心绪,唤了声: “赵老爹、陈老爹。”
“小庭子啊,你爹的事,我们会帮你妥善料理,你现在快到书房见庄主。”赵老爹满头汗的说道。
“见庄主?”
庄主对范紫庭来说是一个陌生的人,他只在小时候远远的看着爹与庄主商议事情。那时看爹恭敬的对一名年约二十岁的少年讲话,总觉得很怪,而当时他对庄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只觉得……冷!
虽不明白庄主找他做啥,心里头也千百个不愿意在这时候去见陌生的庄主,但他尚未说出拒绝的话词,就已经被赵老爹、陈老爹推着往雾园的方向去了。
到了雾园书房门口,众人一哄而散,留下范紫庭一人呆在门外。他正在迟疑,不晓得该怎么办的时候……
“进来!”门内传来浑厚的声音。
范紫庭想跑也跑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书房。
嗯,有旧木头的味道,一种沉闷又令人心安的味道。还有书册的香味……这边定有不少藏书。
“你就是范紫庭?”声音来自书房的另一边。范紫庭确定他与庄主有一段距离,心下遂平静了一些。
“回庄主,小的就是范紫庭。”听到徐步云冷漠的嗓音,当年的记忆又历历在目──冷、黑。
“抬起头!让我瞧清楚。”仍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其中却有着不容违抗的命令。
范紫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慢慢的将头拾起,对上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
嗯!瓜子脸,面皮白净,黑白灵活的眼,细柳般的眉,小巧的鼻,嫣红的嘴,活脱脱是个眉清目秀文弱书生样。看他眼下的黑影,昨夜一定没合眼……徐步云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范紫庭。
这小子从来不锻炼身体的吗?看他那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瘦弱的身子,彷佛风一吹就会倒地似的。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以肩负起整理徐家庄庞大帐目的重责大任吗?
范紫庭对上那一对黝黑深邃的眸子后,好似胸中的空气瞬间冻结了一般。好……好英俊的男人!
但对方脸上的寒气,及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听说你都跟着范叔在账房学习?”徐步云深邃的眸子直盯着范紫庭。
范紫庭回过来, “回庄主的话,我只是跟着我爹在账房抄抄写写而已。”
“几年了?”
“什么?”
“你跟你爹在账房几年了?”徐步云不耐烦的说道。
“七……七年了。”范紫庭说得吞吞吐吐。
“七年?那你对账房的事务应该有一定的了解才是。”
范紫庭不明白为何徐步云要问他这些,他只记得爹要他不可随意透露账房的事务给人知道。
“禀庄主,我……”
“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要见到庄内所有生意往来的账册。”
什么?!那是多么庞大的工作!这男人疯了吗?更何况爹才刚过世,他根本不可能有心工作……他从来不替别人想想吗?
“禀……禀庄主,我爹的后事……”范紫庭红着眼,鼓起勇气颤声说道。
对了,他怎么忘了还有范叔的后事?看这小子文弱的模样,还是给他一个月的时间,顺便叫人帮帮他。
“唔……下月初三,你带着账册来见我。另外叫赵老爹、陈叔帮你料理你爹后事,多些人手,办起事会快生。下去吧!”
“谢庄主!”范紫庭急忙从书房退了出来,一颗心还不住的狂跳着,过度的紧张让他暂时忘了丧亲之痛。
正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却有一抹小小的人影在房中端坐呆愣着。
是范紫庭。
由于赵老爹、陈老爹的帮忙,他已妥善处理好爹的后事,现在让他发愁的是徐家庄的帐目问题。
那日他自书房退下后,就忙着处理爹的后事,压根忘了徐步云向他要账册的事;还是秋月提醒他这事要赶着办──但也只剩三天的时间了。
“怎么办?”范紫庭烦恼的低语着。
虽然他跟在爹身边七年,徐家庄的产业他也很清楚,但一下子要把徐家庄所有的账册整理出来,那是相当庞大的工程,也是他一想起来就头痛的事。
“不管了,明天再说吧!”范紫庭清秀的脸上看不到一般男子的刚硬线条,反而隐约透露出一股灵秀之气。任何人看了都会不自觉的赞叹:好个俊秀的书生!
隔日,一大清早,范紫庭梳洗之后,便匆匆往账房去,用钥匙开了账房的门,一股笔墨、书册的熟悉味道扑鼻而来。这是他与爹共同工作七年的地方。自他满十岁之后,爹便带着他在账房学习,这里有他跟爹亲的共同回忆,而今……一阵心酸令范紫庭红了眼眶。
不,不能再想了。时间紧迫。
范紫庭将架上一本本厚厚的账册取下,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妥当。这些账册清楚的写着顺天府、南宜隶、应天府、辽东都司、广州府等,一般人看了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地方,范紫庭却熟稔的翻阅着这些厚重的账册。
“小庭,吃点东西吧。我特地煮了碗翡翠瑶柱汤,你趁热喝了。”秋月善解人意的在晚膳时分端了碗热汤来。她知道范紫庭一旦窝进账房,没人提醒是不会记得吃饭的。
“呃,好!”范紫庭应了声走出账房,至外头的凉亭内坐下。
“喝汤要专心,免得烫着了!”秋月知道范紫庭食量不大,特地将翡翠瑶柱汤煮得浓稠些,喝起来有饱食感。
“秋月,你这么贤慧,以后谁娶到你,真是天大的福气。”范紫庭一面喝着滑溜爽口的汤品,一面称赞着秋月。
秋月俏脸一红,害羞的低下头,接着微微的笑了起来。
“以后谁娶到你,也是天大的福气啊!”
“嘘!小声点!”范紫庭紧张的站了起来,四处张望。
呼!还好没人。
“隔墙有耳啊!秋月。”范紫庭绷紧小脸。悄声说道。
“小庭,放心,这么晚不会有人的。”秋月眼底尽是笑意。
原来范恕当年思虑到杜会并不鼓励女子读书诚字,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他膝下无子,独生女范紫庭又活泼可人、生性聪颖,如不给念书,实在可惜了优异的禀赋,心下便有将女儿送进私垫的念头,因此从小便将范紫庭做男儿装扮,心想日后就算自己有个万一,女儿也能自力更生,不必依赖他人。
多年来,徐家庄的人都认为范紫庭是男孩,只有秋月知晓真相。
“咳!小心点总是好的。”范紫庭不自然的红了脸。
“快趁热喝了吧,这样才有体力做事啊!”秋月还是笑着。她很钦佩范紫庭的才能。
“嗯!”范紫庭点点头。
喝完汤,秋月收拾好退下,范紫庭回到账房与一大堆帐目奋斗,专注得小巧的鼻尖都冒出了晶莹的汗珠。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