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免礼、免礼。」欧阳直忙起身回礼。
苏采颦第一次正眼看清楚欧阳直--嗯!是个相貌端正的谦谦君子。难怪欧阳家做生意会赔钱,他根本不是做营生的料子!她打滚商界十余年,阅人无数,光看一个人的相貌,就知道这个人大约的个性、经历。
「颦儿,妳来得正好。娘前些日子同妳说欧阳家的亲事,妳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采颦看了自己娘亲一眼。这到底是她的娘,还是欧阳烈的娘啊?怎么她身边的人都往欧阳家那边靠呢?连文德也是,就巴不得她快些嫁掉。
「娘,妳怎么在欧阳大叔面前问呢?教我怎么说啊!」苏采颦故做娇羞状。
「啊,苏姑娘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要真的不愿,欧阳家也不敢勉强,只能说烈儿没这福分。要是真有什么要求,也好早点告知,让庄内可以先行准备。」欧阳直这话说得不卑不亢。
苏采颦心内赞许,果然自己没看错人,欧阳直是个君子。
「嗯……那……欧阳大叔,我就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直说无妨。」
「是这样的,采颦从八岁起便注意营生事业,好不容易今日略有小小的成就。采颦之所以这么努力,全是为了我的娘亲。欧阳大叔,你是知道的,我娘自从我爹走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所以采颦从小就有个小小的心愿……」苏采颦停了下来,看了欧阳直一眼。
「姑娘直说无妨。」
苏采颦嫣然一笑,「采颦自小的心愿是如果有朝一日要出阁,想将自己辛苦挣来的家产全数留给娘亲,以保障我娘亲的晚年生活。」
「颦儿!」王氏一听,差点昏倒。哪有女孩出嫁不带嫁妆?那是要惹人笑话的!
「苏姑娘是说不带嫁妆出阁?」
「正是。」
欧阳直也没有太惊讶,想了一下,「苏姑娘可否容我回庄内与家人商量?」
苏采颦笑了一下,「自然是要商量的。不过看在欧阳大叔是谦谦君子的份上,采颦也将话讲开了。如果欧阳家不愿意,我们苏家是绝不会有任何疙瘩的。欢迎欧阳大叔常来歙县,与我娘讲话解闷,苏府上下一定尽心招待。」
完了完了!这下小姐肯定是没人要了!哪有二十岁的姑娘要出阁不带嫁妆的?平常人家多多少少总要意思一下,更何况小姐是歙县首富耶!
欧阳家一定会回绝的--只要不是疯子的话!
偏这欧阳烈就是疯子。
婚期定在大年初一。
欧阳山庄上上下下忙着庄主欧阳烈的婚礼及过年节庆,但在总管王忠及账房王福的脸上却感受不到喜气。
「福叔,当初是你提这主意的,你看,现在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向钱庄借大笔银子娶苏家小姐,苏家小姐却连嫁妆都没有,这不是赔本生意吗?」
「唉!我当初的意思的确是想苏家小姐会带来百万陪嫁解决庄内的问题,没想到苏家居然会开出不带陪嫁的条件。我也在少爷跟前反对了,因为没了陪嫁,娶苏家小姐的目的就消失了。但少爷……忠叔,你也听见了少爷是怎么说的。」
王忠回想庄主的怒气,仍忍不住颤抖--
「直叔上苏府提亲好几回了,全天下都知道我们欧阳家想与苏家联姻,今日因苏家说没有陪嫁,就想回绝这门亲事,逭不是摆明了我们欧阳家是以钱看人,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吗?欧阳山庄丢得起这个脸吗?该死的!
「天下当我欧阳烈娶不起苏家小姐吗?不管她是圆是扁,还是缺了鼻子少了眼睛,事到如今,我欧阳烈是娶定她了!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要是目光能杀人,山庄内的一干管事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王福自那一天起就食不下咽。婚事让庄内的债务直逼五百万两,如今苏家小姐又没陪嫁,看来他恐怕要跳河自尽以谢罪了。希望少爷不要捞起尸体鞭尸才好。
唉!
◆ ◆ ◆
「小姐,加件外衣吧。天冷呢!」翠绿小声的说着。
小姐又在发呆了!自从欧阳山庄来下聘后,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活泼快乐的人一下子变得很沉默,还经常叹气。是因为要出嫁的关系吗?
对,就是因为要出嫁的关系。原本苏采颦认为欧阳家绝不可能接受她的条件--他们要的是钱,现在没了陪嫁,欧阳山庄自然没有联姻的理由。想不到欧阳直回去没几天,庐州府那边就派人来下聘,她娘还一直夸欧阳家果然有诚意,不像以前一样见利忘义,高兴得很。
哼!她倒希望欧阳家继续见利忘义呢!
难怪欧阳山庄会债台高筑。老是做赔本生意嘛!
唉!这下失算了。怎么办呢?
给他们一大笔钱,教他们退婚?
不成。再来一次退婚,娘一定会自杀。
她扮成男装,逃婚?
不成,歙县首富苏府丢不起这个脸。
假装自杀,教娘去退婚?
不成,娘会把她的尸首送到欧阳山庄,还说生是欧阳家的人,死是欧阳家的鬼之类的八股话。
找欧阳烈,告诉他这是赔本生意,教他不要娶她?
不成,那跟退婚没两样,娘会受不了的……
哎呀!想得头快炸了,谁来帮帮她啊!她不想嫁啊!
她纵横商场十余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偏今个儿这事让她伤透了脑筋!眼看婚期逼近,她越发心慌!
「怎么?小姐又在叹气发呆啊?」文德小声的问翠绿。
「是啊!今个儿一早就坐在凉亭里发呆,一直到现在呢。」翠绿难得小声说话。
「妳先下去。我与小姐谈谈,或许能使她开心些。」
「那这儿就交给你了。」翠绿依言悄悄退下。
文德看了苏采颦一眼,不发一语,恭敬的站在旁边。
苏采颦知道文德来了,见他许久不讲话,这倒稀了。「文德,有什么事?」
「小姐心情不佳,文德不敢多言。」
「到底是什么事?」苏采颦心烦,口气也跟着不好。
「小……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试……试穿……」文德不敢再说下去了。
「嫁衣?」
文德点头如捣蒜。
「不穿、不穿、不穿!烦死了,我根本不想嫁!可恶!」
「小姐,不要生气了。再三天就要成亲了,生气也于事无补啊!这些天来,小姐几乎天天发脾气,要不然就是发呆叹气,饭也没吃几口,身体都瘦得不成样子了,这样子嫁到欧阳家,那欧阳烈看了,还以为我们这边是穷到舍不得给妳一口饭吃呢!」
文德的本意是想逗苏采颦开心,想不到苏采颦却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身体颤了一下,低语:「我的身体……」
欧阳烈会接受这样的身子吗?
不是完美无瑕的身体……
文德惊觉自己失言,「小姐,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不必去想它。那也不是妳的错啊!」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苏采颦已全然无心与文德谈话。「文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口气中尽是烦躁。
「是!」文德依言退下。
该死!干嘛没事多嘴?这下子小姐又要失眠了……该掌嘴!文德离开容春园就赏了自己几个耳光。
长夜漫漫 孤枕难眠
多么希望妳在身畔 填满我空虚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