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她再说一次,玉手再次伸出。
「雪儿......」尹东星呢喃似的叫了她的名。
他不再后退,任由她的小手搭上了他的面具。屏住呼吸,紧闭上眼,心脏狂跳,声音如雷......一切就交给老天吧!
面具被摘下--
冷冽的空气扑向尹东星的脸,他双目紧闭,抿紧双唇,双拳握得死紧!
雪儿,我亲爱的雪儿,我并不愿意妳看到这样的我,但如果妳坚持,我会让妳看的,只因为我爱妳、我尊重妳。但......但请不要吓坏了。如果妳离我远去,我也毫无怨言。谁教我毁了我们的誓言,谁教我现在是这副连鬼都不如的丑陋面貌......
尹东星在心里悲痛的想着,只祈求阮醉雪看到他的脸之后不要吓坏了。他不希望吓坏他深爱的人......
那张隐藏在面具后的脸,真可用鬼来形容了--不,应该说连鬼也没有这么凄惨。整张脸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烧伤、刀伤的严重伤疤占据了脸的大半,眉毛已经没了,原本棱线分明的唇形已经看不出来,灼伤的痕迹明显的从嘴角延伸到颈后,鼻梁还在,不过上头也都是烫伤的痕迹,惨不忍睹。除了眼睛没变,其他部分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难怪他的侍妾会一一求去。这是张连男人都很难接受的丑脸,夜晚出门,绝对会被认为是鬼魅的一张脸!
寒风吹起了秋千。
没有人想讲话,只有秋千来回的声音......
没有脚步声,他知道她并没有离去。
她吓坏了吧!从前的俊脸变成这副似鬼的德行,任谁都没办法接受的......尹东星闭着眼,在心里想着。
夜寒露重,他不愿她就这样在夜里受冻。就算她吓呆了、吓坏了,他仍有责任叫醒她、安抚她,并礼貌的请人送她回悦云山庄。
尹东星叹了口气,认命的睁开眼,想要安抚吓坏了的阮醉雪。
一睁眼,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雪之仙子流泪了!
美眸里尽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她凝视着他,流着泪!
她没有闭上眼,没有侧过脸去,只是看着他,静静的流着泪。那像珍珠般的晶莹泪水,从她白瓷般的肌肤落下。
尹东星大骇,他吓哭了她!
「雪儿,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是我吓坏了妳,妳快闭起眼,不要看了。」尹东星说完便要拿回阮醉雪手中的面具。
阮醉雪小手一松,面具落在尚有薄雪的地上。
她倏地抱住他,俏脸埋在结实的胸膛里,闷闷的哭了起来。尹东星抱住怀中哭泣的小人儿,丑脸轻抵住那一头如云的秀发。他思念了好久的人儿此刻就在怀中,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他宁愿永远不要醒......
夜越来越冷了。「雪儿,外边冷,我们进屋去。」尹东星将怀中的小人儿拦腰一抱,让她的脸缩在他的颈窝,一只手撑着她的臀部,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部,将她抱进屋内。
进屋后,两人还是以刚才的姿势抱在一起,阮醉雪依旧在温暖的怀中闷闷的哭着。尹东星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想在美梦中醒来,但他可不要他的美人儿一直哭下去,更何况她还是被吓哭的。
拍拍她的背,尹东星柔声的说:「雪儿,快不要哭了。妳不要看我、不要想刚才看到的脸,就不怕了。乖,快别哭了!」
怀里的哭声渐渐的停了,阮醉雪低着头,垂着泪眼,离开宽阔结实的胸膛,转过身去掏出帕子拭着脸上的泪水。
过于一会儿,她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用哭得红肿的双眼正视着尹东星,平静的说:「我要回悦云山庄了。你......有空可以来坐坐。」
说完,她转身离去。
夜,依旧寒冷,怡沁院中传来秋千回荡的声音......
春寒料峭,今日是元宵节,悦云楼尚未开业,阮醉雪望着庭园中冒出的初春嫩芽,放下手中的书卷《夷坚志》。《夷坚志》是宋朝的志怪小说,内容多为仙鬼怪、异闻杂录,她正好读到某人的经历是幻梦一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多希望尹东星的遭遇是幻梦一场啊,可那张脸又是真实得紧,那是她看过最丑,也最惨的脸了。
她想到尹东星心就痛,为他心痛。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江湖地位、镖局、妻妾、俊美的面容,统统没了,陪伴他的是无尽的孤寂,他彻彻底底是一个人了。
看过他的脸之后,她知道再也不会有女人喜欢他,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他了!
哪有女人会喜欢缠着鬼魅的呢?
唉!她又重叹了一口气,这个鬼魅的的确确曾是她深爱的男人。
曾是?这段情已经逝去了吗?
如果是,为何她会心痛如绞,整日想的都是他全毁的面容?
这十余天来,她食不下咽,整整瘦了一圈。虽然她勉强维持正常作息,但坐在书桌前,书页的内容她根本看不下去,到最后书页都变成那张皮开肉绽、充满疤痕的脸......那是他的脸啊!
天啊!他以前是那么俊挺,他又最在乎别人的眼光,他怎么受得了呢?
她爱他吗?不论他富贵还是贫贱,不论他俊还是丑,不论他有没有地位,她都爱他吗?如果她因为他面容全毁而不爱他,那她跟那些侍妾有什么不一样?她也可以离他远去,毕竟这是他咎由自取,她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但......她心痛啊!看到他变成那样,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撕成两半,好痛啊!
这时,理智又出现了。
他活该!他现在的凄惨不过是他背叛的报应,不需要同情他。
情感讲话了--原谅他吧!他也学到教训了。他还是爱妳的,那秋千不就是证明吗?证明他还是把妳放在心头的。
是啊,怡沁院的秋千板换成可供两人坐的厚实木板,绳子也换新的了。
阮醉雪的美眸水气迷濛。是了,他从不是这般细心的人,要不是他心里仍有她,他不会注意到秋千的事,还迁居到怡沁院......她深吸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笔写了封信,交代家丁送到尹家庄。
接下来,就看尹东星怎么做了。
* * * *
「雪儿要我到悦云山庄赏花?」尹东星看完信,心头一阵狂喜,但他随即又忧心起来,想起那晚他把她吓哭了。这十多天来,他吃不好也睡不好,好怕她从此不理他,毕竟要看这张丑脸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他爱她啊!爱到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地步。他想亲近她,甚至想夜探悦云山庄,但只要一想到除夕那晚她被吓哭的脸,他就裹足不前。唯一让他有点安慰的是她最后还礼貌性的请他到悦云山庄坐坐。
这是不是表示他不是完全没机会?今日接到信,他心头是狂喜的,但......
她不怕他的脸吗?
雪儿,妳想做什么?妳还要我吗?还要一个鬼魅般的丈夫?还是邀我到悦云山庄想嘲笑我?不,不会的!雪儿一向善良、温柔,我人是变丑了,心不应该也变丑,我不应该怀疑雪儿的动机''......
尹东星虽然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悦云山庄,但他实在不愿再吓哭阮醉雪。错的是他,丑的是他,不应该让美丽、纯洁、柔顺的她承受。
「小石头!」
「庄主有何吩咐?」
「你跑一趟悦云山庄,就这么跟主人说......」
* * * *
「他不能来?」阮醉雪在正厅听着小石头的口信。
「是的,楼主。我们家庄主说他身体不适,不想出门,还请楼主见谅。」小石头一五一十的将尹东星的话转达。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阮醉雪低头沉思。
「啊......楼主,妳不要介意,我家庄主已经一年多没踏出庄了,他绝对不是故意不来的,只是他的脸......」小石头护主心切。
阮醉雪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知道的。你下去吧。」
小石头退下,阮醉雪转向一旁的何观月说道:「观月,我这几天会比较忙,要麻烦你照顾一下悦云楼及庄内事务了。」
「夫人请放心,观月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夫人尽管去办自己的事吧!」
「是的,小姐,悦云楼及庄内有观月及我照顾着,您不用操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夏荷也鼓励着阮醉雪。
阮醉雪心有所感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