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一会儿,有人来拍门,菱月还道是梁氏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大伯家的堂妹,久儿。
久儿双手捧出一个甜瓜,高兴道:“堂姐,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大冬天的,甜瓜可不易得。
菱月把大门上闩,领着久儿进了院子,一边道:“这甜瓜哪里来的?”
久儿道:“昨儿个宫大家的给大奶奶送来一小筐瓜果,当时我正好站院子里,又赶上大奶奶心情好,顺手就赏我一个。”
久儿在大奶奶的秋香院做事,今年都十三岁了,还是一个三等的粗使丫头。
不过这丫头素来是个乐天的性子,向来也不拿这个当回事,成日里兴兴头头的。
这会子快到中午头了,菱月道:“你是偷溜出来的,还是今个儿也休息?”
久儿道:“今日轮我休息。刚才你娘到我家来,我才知道堂姐也在家呢。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刚我出来的时候,你娘和我娘都要吵起来了。”
菱月一听,忙问:“怎么回事?怎么还吵起嘴来了?”
梁氏和菱月的大伯母汪氏虽是妯娌,但平日里又不住一起,矛盾比一般的妯娌要少得多,菱月都不记得两人上次吵架是什么时候了。
梁氏又是去送糕点的,怎么还能吵起来呢。
久儿举举手里的瓜,笑道:“先吃瓜,吃完瓜我再跟你说。”
菱月拿这个小吃货没办法,估摸着梁氏那边也就是妯娌间拌个嘴儿的事儿,不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菱月接过甜瓜,同久儿一道去了厨房。
这个厨房是后来加盖的,地方不大,各色家伙什却一应俱全的。
毕竟梁氏每日里要做各种糕点拿去卖的,各种模子什么的,一般人家的厨房里兴许还没有呢。
小厨房里烧着炉子,炉子上头坐着风炉子,风炉子里咕噜咕噜地烧着水,冬天里家里向来不缺热水使。
菱月兑了盆温水,把甜瓜仔细清洗了,又拿干净的抹布擦拭干净。
又取出果刀来,转着圈把甜瓜皮削去了。
久儿把削下来的甜瓜皮高高地拎起来看,整个瓜皮薄而不断。
久儿又看到菱月把削好皮的甜瓜放在砧板上,用果刀切成一牙一牙的,每一牙都是一样的大小,十分均匀可爱。
切好后,又转着圈摆进盘子里,摆好后煞是好看。
菱月取出两个银牙签来,把其中一个递给久儿:“吃吧。”
久儿接过牙签,插起来一牙甜瓜送进嘴里,动作略显笨拙。
她以前在家里吃甜瓜可没这么讲究过。
久儿吃着甜瓜,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由得转向了菱月的手。
这双手白皙细腻、骨肉匀停,一看就是没有干过粗活的。
久儿不由得想起来她娘关起门来说过的话。
“……成日里作养得跟个小姐似的。她娘光会惯,回到家里也不让干一点活儿。花起银子来倒是大手大脚的,一点不知道赚钱不易。那么老贵的书,今儿买一本,明儿买一本。我的老天爷,书那么老贵的东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买得起的吗?那也不是咱这样的人该看的呀。真把自己当小姐了。等着吧,等她嫁了人就有好看的了。哪个人家能供得起这样的儿媳妇哟……”
久儿瞎想一回,她香香甜甜地吃着甜瓜,忽然想到一茬事。
“堂姐,”久儿道,“我听说了一件七姑娘的事儿。”
冬天吃甜瓜到底不是季节,口感跟夏天的不能比,菱月吃了一牙就停下了,顺着久儿的话问道:“七姑娘什么事儿?”
府上的七姑娘,就是七爷和七奶奶嫡出的女儿,七爷成亲多年,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今年才六岁。
七姑娘因为其母方氏长年在外养病,平日里是养在祖母二太太跟前的,由二太太这个祖母来教养她。
久儿道:“昨个儿在我们院子里,我不小心听见两个婆子偷着说话,说七姑娘根本不是七爷亲……”
菱月听到这里已然变了脸色,她性格温柔,轻易不说重话的,此时此刻却严声呵斥自个儿的堂妹:“胡诌的什么!还不快住口!”
菱月忽然变脸,久儿吓了一大跳。
菱月正色道:“你记着,咱们府上的七姑娘是七爷和七奶奶嫡出的姑娘,府上正儿八经的小主子。七姑娘的身份和地位,是连老太爷和老太太认可了的,岂是几个不知事的粗使婆子能编排得了的?”
“久儿,你不是小孩子了,该知事了。事关主子,你该谨慎再谨慎才是。旁人说这样的混账话,你非但不知道躲着,自己竟然还跟着胡说起来。这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使的!”
久儿从来没见过堂姐这般正颜厉色地说话,她一时给吓住了,甜瓜都不敢吃了。
菱月就是要镇住她,要不然她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回头说顺嘴了,在别的什么地方也口无遮拦起来,这还了得。
菱月又道:“且你也不想想,咱们府上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呢,什么话传过一遭也早变样了,没影儿的事儿也能给编排得有鼻子有眼的。别人胡说上两句,你竟然就当真了,傻不傻?更别说是这样编排主子的混账话。”
久儿无话可说,平日里一个兴兴头头的小姑娘,此刻给训得蔫答答的。
菱月这才放缓了脸色,道:“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许浑说了,知道不知道?”
久儿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久儿吃过瓜就回去了,被这事儿闹的,连两个娘吵嘴的事儿都忘了说了。
前脚久儿刚走,后脚梁氏也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