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月刚才虽说羞涩,声音也并不这样,顾七听出不同来,他停下脚步,眉梢眼角带上一点疑惑,回过头去。
菱月双眼漫上了一层水雾,她只抬头看了顾七一眼就垂下头去,单薄的身子立在那里,是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天光未晞的庭院里泛着清寒,顾七站住脚,看到她低着头怯怯地问道:“昨晚,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七爷不高兴了?”
瓷白的手指紧张地抠着裙子,怯生生的样子,是十足的不安。
顾七恍然。
是他疏忽了。
顾七一时难以就走,虽说前头的早朝还在无声地催促。
清寒的夜幕中,顾七到底是重新折了回来,他重新在菱月面前站定了,口吻温和地道:“不要胡思乱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菱月只是低头不语。
顾七只能看到她乌鸦鸦的发顶。
夜风拂过人的衣裳,窸窣作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这是一种无声的询问,催促着他告诉她,昨晚洞房花烛,他却忽然离去的缘故。
顾七一张贵气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他很难告诉她,他离开,是因为她太紧张了,这样的回答,好像又把过错推到了她身上,顾七并不愿意这样。
洞房花烛之夜,对一个女子来说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既然她还没有准备好,那他愿意给她时间。
他不愿意这样匆匆忙忙地占有了她,这样没有美感的事情,不符合顾七的处世原则,也有损他的骄傲。
这些话,顾七既不会,也不方便讲给菱月听,最后顾七只是温声道:“我已经吩咐下去,昨晚的事情谁也不许私下议论,更不许传出这个院子。你放心,我的话他们不敢违背。”
菱月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倒是意外得知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足以让菱月放下一半的心。
昨晚洞房花烛,七爷却忽然离去,让菱月心生不安的,一则是这件事本身,二则也是担忧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顾府这个大宅院里众人会有的反应。
大宅院里众人捧高踩低是常态,一旦她洞房花烛之夜遭到七爷冷落的消息传扬出去,众人得知她不得七爷的欢心,那么菱月以后的处境就会相对地艰难上许多。
七爷的这道封口令,足以抚平菱月一半的焦虑。
再进一步想,七爷的这道命令,本身也是一种表态,在大宅院里生活久了的人,许多都跟人精一样的,七爷这般一回护,菱月就不至于难以在梨白院立足。
菱月颇有松了一口气之感。
她对着七爷盈盈一福身:“多谢七爷。”
直起身子的时候,菱月一双眉眼也跟着抬起,一双眸子里依旧有泪光在闪烁,菱月却牵起唇畔,带笑催促:“七爷快些走吧,要是因为我反耽搁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顾七无声地看她一眼,一行人提着灯笼,复又往前去了。
因为在菱月这里颇耽误了一点时间,一时间,一行人都有了一点紧迫感,这中间,唯有顾七一人不见匆忙之色,逐渐远去的身影,依稀可见从容。
菱月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这一行人消失在月亮门的后头。
菱月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这当口,天空中的墨色淡下去一些,东方的天际上也翻出了一点鱼肚白,菱月在屋檐下又站了片刻,早来寒凉,浸染人的衣裳,菱月这才不紧不慢地带着丫鬟回去了。
这个丫鬟是昨日俩丫鬟中的一个,这丫鬟昨晚眼睁睁地看着七爷离开喜房,刚刚又亲眼目睹菱月在七爷面前眼中含泪,泫然欲泣,这丫鬟便有心劝慰几句。
两个人迈进屋子,这丫鬟先去放下手里提着的灯笼,待重新上前,刚欲张口,一抬眼,却见菱月一双眸子干干净净的,方才的泪光已不见了踪影,脸上的伤心之色也收敛了,在雕着花的圆桌旁坐着,一副安静平和的模样。
方才的伤心和眼泪,恍惚只是旁人的错觉。
这丫鬟一时颇感讶异,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给重新咽了回去。
做主子的既然好了,她自然不好再去白招惹什么。
一时间,两个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都到齐了。
这是顾府姨娘的标准配置。
刚才站在外头的时候,借着庭院里挑起的灯笼,菱月已经约莫看清了院子里各处房屋的布局,眼下她所在的这个屋子论方位当属西厢房,应该就是她以后的居所了。
粗使婆子姓陈,两个丫鬟里,大一点的叫绿波,小一点的叫铃铛。
菱月点点头,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的名字都很好,不用改了,以后还叫这个就是了。”
绿波和铃铛对视一眼。
府上的惯例,跟了新主子,以前的旧名就不能用了,新主子会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她们重新赐名的。
她们两个竟然不用改名字,这是绿波和铃铛没有想到的。
这倒不是说绿波和铃铛对自己的旧名有多喜欢,只是用惯了的名字,忽然改成别的,别扭总是难免的。
两个丫鬟脸上不由得都露出了一点笑容,不用改名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说明她们跟的新主子脾性不错,该不是个难伺候的人,两个丫鬟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菱月坐在桌旁,看着立在跟前的三个人,慢慢地又道:“你们既然跟了我,我自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看待。只要你们不负我,我就不会辜负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菱月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缓缓地从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