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礼臣有?些怕温廷舜有?多风光,就?反衬的温廷安有?多落寞,她人虽看着温和,但骨子还是?很傲的,就?怕她会难受。
甫思及此,庞礼臣心中更?是?焦灼,一直抻着脑袋,早已游天外。
钟瑾也是?半斤八两,他一直比较关注吕祖迁的名次,一早便差遣随扈去看金榜,顺带将?抄录有?雍院全生员名次的镶金贡纸,也一并买了回来。在?他眼?中,吕祖迁是?律学博士吕鼋的长子,倘若没揣测错的话,吕祖迁应当是?今岁升舍试的前三甲,往好的方面去想,做个魁首甚至都有?可?能,毕竟吕祖迁在?过去一载,文章常常见诸戟门的龙虎榜,不论是?私试,亦或是?公试,排位都是?前三,钟瑾与上舍的同侪一起下注时,俱是?押吕祖迁能得魁首。
随扈将?贡纸买了回来,只见吕祖迁确乎考入了前三甲,只不过是?被挤到了第二名去。钟瑾下意识认为第一名应当是?外舍第一斋的苏子衿,苏子衿是?资政殿大学士苏复的堂侄,苏复与翰林院学士黄归衷乃是?连襟,苏子衿年仅十五,自幼时起,便是?在?大邺刑律里熏陶大的,博通古今,外舍的天之骄子,应是?当仁不让的魁首。
孰料,第一名是?几近于横空出世的名字,教钟瑾全然吃了一吓,怎、怎么可?能是?温廷安!
钟瑾尤为震愕,他下注的五两银钱,输给了苏子衿不吃亏,怎么可?以输给温廷安?!
钟瑾反复询问随扈,阆尚贡院的誊录官是?不是?将?魁首的名头誊录岔了,随扈接连跑去贡院询问了几遭,结果被礼部误认为捣事的,将?其?斥了个狗血淋头,随扈一脸委屈地回来,回禀钟瑾道:“那一批誊录官誊录前,将?名次勘校过不下百次,给大理寺、礼部还有?天家核查过,不可?能会有?纰漏,温大少?爷确乎是?升舍试的魁首,还连擢两舍,成为了上舍生,这件事儿在?士子里都传开了,众人都在?说呢。”
钟瑾思绪重重恍惚了一下,揉着眉心,似笑非笑的,口中喃喃着一句:“温廷安,一介玩世不恭的纨绔,当初连乡试补录都考不上,纯粹是?交了份白卷,这样的一个人,仅用五日的光景,就?能鲤鱼跃龙门……我?还真是?轻看他了。”
两个少?年各怀心事,思凝重,庞家与钟家正细细叙着话,话茬远兜远转地,不知?何时便是?绕至了温家身上,温家的谈资不外乎是?温廷舜,听闻这回他是?魁院的魁首,兹事自然在?两家人的意料之中。
庞珑摩挲着茶盏,看着庞礼臣那一张魂不守舍的面容,知?晓他心思在?温廷安那儿,顿时心中生出了一些郁结,决意打压说教一番:“那又话说回来,这个温廷舜屡夺头筹,实力不容小觑,但到底是?个庶出,做不得崇国公府的中流砥柱,承爵立嫡乃是?规矩,可?我?看,温家大郎难承爵位之重。”
钟伯清听出了弦外之音,庞珑这一番话藏了两重深意,一则讥嘲温廷安是?个阿斗,二则暗讽同平章事温善晋教子无方,钟伯清有?意迎合,便是?对那随扈问道:“温家大郎可?是?也参加了今岁的升舍试?可?有?登上金榜?”
钟伯清并不觉得温廷安能考上,问此人有?没有?登榜,不过是?当着庞、钟两家人近前的客套之词罢了。
结果,那随扈拱首道:“钟大人容禀,温大少?爷登了金榜。”
钟伯清与庞珑等人俱是?有?些讶异,庞礼臣原本在?发呆,这回循声看了过来,正在?煮茶的曲氏亦是?留了一分,凝息静静地听着,钟伯清正色道:“名列几何?”
众人目光俱是?落在?自己身上,随扈倍觉压力山大,冷汗潺潺地道:“温大少?爷考了第一名头甲,今岁升入了上舍……”
此话一落,举府哗然。
钟伯清与庞珑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硬了,短瞬之间相视了一眼?,眼?中均是?难以置信,钟伯清旋即吩咐随扈递上了从阆尚贡院捎回的贡纸,贡纸在?诸人掌上传看了一回,每个人色各异,心情?格外复杂。
庞礼臣见着温廷安考了第一名,不知?为何,他竟是?没有?预想之中的喜悦与揄扬。
庞礼臣起初大为震骇,不可?置信地盯着贡纸,温廷安不仅冲入了百名榜,竟还夺了魁首,他全然没觉察温廷安会这般厉害!
庞礼臣道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平心而论,他自是?希望温廷安考得好些,大概考个四十名三十名就?可?以。她升舍成功,高兴的话,他自然也会高兴。可?他愣是?无法相信,她竟然考得比他还要?出彩,一举考中雍院第一名,连他一时有?些难以望其?项背,追赶不上。
毕竟,第一名可?是?头甲!
庞礼臣原先?还忧虑忡忡,温廷舜得了魁院第一名,温廷安会不会难受,如今根本是?他想多了,温廷安过关斩将?得了雍院第一名,人家正风光着呢,今儿士子们肯定都在?热论着这位横空出世的名字。
不知?怎的,庞礼臣心中竟是?有?一种遭致欺瞒的感觉,温廷安到底瞒了他多少?,不仅隐瞒了身份,还隐瞒了真实实力。
这个人,到底瞒他多少??
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这庞府里,大概只有?一人的心情?是?比较揄扬的,那便是?庞夫人曲氏。
曲氏看着贡纸之上的名字,再?去细细看了籍贯,确证无误后,眉开眼?笑起来,温廷安得了一甲,保不准三月春闱上还能夺得鼎甲,未来平步青云,掌事重职未必全无可?能。都说君子自强不息,温廷安自强后,考了第一名,兹事庶几将?曲氏对他过去的糟糕印象,悉数抹了去。
庞四郎相中了温家长房的大姑娘,这大姑娘今后有?了长兄作为依恃,也是?个不愁嫁的,等温廷安真正当了大官,求娶温画眉的天潢贵胄肯定不少?,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庞四郎若是?真心喜欢,曲氏也不芥怀提早接触一番。
她且差管事儿打探了一番温府目下的情?状,那管事儿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悄声对曲氏道:“禀庞夫人,贵府刚用完喜宴呢,唱录官刚刚离开,眼?下拜客少?了些,咱们去,正是?好时候。”
曲氏筹备了四份贺仪,一切准备妥当了后,念着要?替四郎保守秘密,便对庞珑说好久没见着吕氏了,准备去崇国公府一遭。庞家与温家党争愈烈,但曲氏与吕氏却是?幼年的手帕交,情?同姐妹,世谊深笃,虽说各自嫁作人妇后,少?有?往来,但总念着还有?一份儿时的情?谊在?,每逢国宴亦或是?琼花宴,两位夫人皆会叙一会儿旧情?。
庞珑显然知?晓曲氏与吕氏二人的旧谊,本欲否决,但又仔细斟酌着,温廷安与温廷舜均是?温家长房的嫡子庶子,俱是?考中了第一名,往后在?朝中当官,免得不要?打交道,两人都是?一柄利器,根正苗红,今后任其?发展,极可?能招致天家或是?官家赏识与器重,万千不可?小觑,无论如何,眼?下庞家总要?表一表态的。
他原本不欲庞礼臣去寻温廷安,现在?倒是?默允了,温廷安考得太出类拔萃,让四郎与其?深交,往后多了一条人脉,总归是?大有?裨益的。
庞珑又吩咐蔺苟筹备了丰盛的贺礼,同曲氏语重心长地道:“温府是?什?么人家,就?你这妇人之礼,难免显得小器。你带着四郎去见一见温夫人也好,温夫人是?温府掌饬中馈之人,能养出两位魁首,自有?她的道理在?,可?多同她取经。另且,四郎同温大郎来往甚善,我?原以为四郎会近墨者?黑,哪想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四郎分明是?近朱者?赤。”
曲氏心里极是?想说,咱家四郎跟温大郎交情?好,其?实是?惦念着温家的大姑娘呢,端的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为四郎议亲这件事为时过早,曲氏便是?没说。
待钟家人离却后,庞礼臣打马去崇国公府,他有?一堆话要?问温廷安,却见母亲差人准备了一辆华冠黄穗马车,另一辆马车里都装盛着锦绣贺仪,庞礼臣大为愕然:“孩儿去温府找人,母亲跟来作甚?”
曲氏那心儿就?一块明镜似的,但也不戳破,挑眉道:“我?哪是?跟着你?娘要?去寻温大夫人叙旧谊,顺带给那四位少?爷送贺礼。”
庞礼臣不疑有?他,便是?舍了马,跟随曲氏一同做了马车,一路穿过宣武门与南浔门,再?穿过两座街衢,且行一程,便是?到了崇国公府那一鼎桤木质地的高楣匾额,在?日头的照彻之下,愈发衬得森严巍峨。
二人造谒崇国公府,曲氏给阍人递了拜帖,道明了谒意,阍人见是?庞夫人,此行轻车简从,忙将?兹事通禀了墩子,墩子复又进去禀事了。吕氏没曾想庞夫人曲晚荫竟会造谒温府,便是?出来相迎,吕氏想着曲氏的用意,很可?能来顾念着温廷安与温廷舜俱是?中了头甲一事,便是?宣两人一同出来。
两家的夫人经年未见,上次见还是?一年前姜太后的寿宴上,此番相见,起先?絮絮道了些旧日的闺阁之谊,曲氏又将?贺礼一并献上,说恭贺两位少?爷俱中头甲,温廷安拱手回礼:“庞夫人礼重了。”
少?年嗓声如若敲金戛玉,曲氏听罢,遂有?意用余光,细细一打量着这位少?年郎,心想道,这便是?温家大郎了,其?人青袍晏晏,仪如寒柏,姿如舜华,不论是?气?度,亦或是?容止,皆属上乘,教养极好,并无坊间所传的那般纨绔习气?,不过就?是?那一张玉容,生得过分漂亮俊俏了些,曲氏心中安然,复又用余光微微一瞥温廷舜。
一直觉得庶出的人难免会小器,但曲氏见着温廷舜,少?年清贵隽雅,面容如山壑险川一般深幽,仪姿薄冷凌冽,线条锋锐得像寒刃,予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教人不由挺胸收腹,敛声屏息。曲氏下意识会生出警惕,温廷舜格外沉寂深笃,这样一张冷寂的外表之下,不知?是?不是?藏着无法蠡测的城府。
一个如潺湲春水,一个如料峭冬冰,全然是?气?质不一致的两个人。
曲氏心中有?了几些计较,想着此行的目的,先?笑着凑趣道:“大少?爷二少?爷果真都是?读书的好料子,俱有?谦谦文魁的气?派,哪像我?家礼臣,人粗犷得不行,没那文心与才?气?,文章烂得不行,也只有?射骑勉强凑合。”
吕氏付之一笑:“庞夫人这说得哪里的话,我?近岁以来体弱多病,疏于管教,一直是?安哥儿与舜哥儿在?鞭策自己,他们能考得什?么样子,都是?他们各自的造化。他们文章写得好,但论盘马射骑的本事,倒可?能逊色于庞少?爷。”
两位夫人口中提及的三个少?年,各欠身于圈椅里落座,温廷安感觉庞夫人来谒的目的,并非专来庆贺她与温廷舜,或是?与吕氏纯粹说家常,这不,只听曲氏对吕氏道:“我?此行一来,有?些事想同你商议。”曲氏看了庞礼臣一眼?。
这儿的意思便是?,要?说的事与庞礼臣相关了,但又不便与外人道也。
吕氏心中一下子有?了数,有?些惊讶,莫不是?曲氏此行来,是?来替让庞礼臣相看温家长房的闺家姑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