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礼臣见着是温廷安劝阻他,愠气减淡了?几分,指腹揩了?揩鼻梁,魏耷与吕祖迁等人将他愠气下去了?,适才缓缓地松开了?他。
庞礼臣问?道:“为?什么?他现在还?不能死?”
温廷安道:“他是完颜宗武手上最?大的一个筹码,现在,这个筹码落在了?我们手上,摆在完颜宗武的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割让元祐三州的土地给媵王,要么?就保住长贵的性命,因长贵在我们手上,易言之,完颜宗武必须要保住我们,他才能不让自己?立于?下风。”
“那么?,对于?媵王而言,他想让长贵死去,但长贵的人在我们手上,如果我们保住了?长贵的性命,那将媵王的局势大有不利。”
温廷安话?落,长贵原是淡沉的容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约莫是没料到温廷安会想到这一点?。
温廷舜许久没说话?,此话?薄唇浅抿了?一丝浅弧,温暾地开了?口:“我们看着虽落入被?动的局势,但实质上,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上。”
第3章
庞礼臣有些听不明白, 逐一看向温廷安与温廷舜,最后视线落在了温廷安身上,定了?定思, 不解地问道:“我们都被困在隧洞底下?了?, 外端俱是媵王的戍卒, 守卫极是森严,还有那什么完颜宗武,你们说他?是大金西阁的三王爷,他?人儿也在此处, 除此之外,还有刑部与枢密院,多方人马重重围困, 都是狠角儿, 我们正面也打不过,你们俩说, 就凭这个长?贵,就能占据先机, 甚或是扭转局势,这怎么可?能?”
庞礼臣睨视了?长?贵一眼,口吻明显是蔑然的:“他虽说是大金谍者,但并?非什么举重若轻的人物?, 怎的可?能有这种能耐, 帮我们化险为夷?”
“正是因为他是大金谍者,身份之特殊,所以才有这种能耐, 帮我们脱险。”温廷安抬起了?眸心,耐心解释道, “我和温廷舜今夜各在在四夷馆、茗鸾苑待过一些时辰,也逐一与媵王、完颜宗武打过交道。媵王之所以要与完颜宗武合作,明面上,是因为长?贵蛰伏于?崇国公府二十余年,他?能给媵王提供不少温家的秘闻与机要,媵王能借长?贵这一块磨刀石,扳倒温家,甚至扳倒以温家为首的右党。”
此际,魏耷道:“可?是,你方才也提过了?,媵王派遣云督头将四夷馆给烧了?,媵王这么一番布局铺排,显然也不是迫切需要长贵这一筹码,否则,他?不可?能会?纵火烧杀。”
“不错,媵王起初误导了?我,我一直以为他?真实目的之一,是想要从完颜宗武身边招安长?贵,但依据他?后来同完颜宗武的谈判来看,媵王明显极有野心,所图极大,他?看中?的是完颜宗武手?上的元祐三州。要知晓,收复元祐十六州一直是先帝的夙愿,若今朝媵王能收复回十六之三,自当是立下?了?一重大功,也算是身体力行地追随先帝遗志了?,恩祐帝也势必会?因此器重于?他?,那么,在今后的夺嫡之争当中?,局面将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对于?东宫太子而言,情势也极为不利。”
“再者,假令媵王真的收复回了?元祐三州,我们不妨设想一下?,他?会?做什么,大邺北方的兵权,皆是掌舵在他?在掌间,他?本就权高?震主?,若是此时又多了?元祐三州的疆土,他?一定会?广积粮,高?筑墙,早称王,在其?统治之下?,元祐三州仍旧并?未收复回来,只不过是换了?一位藩王罢了?,畴昔是西阁的完颜宗武,现下?是媵王。”
“其?次,完颜宗武割让了?领土之后,想必还有犯禁的心思,若是他?夺嫡成功,再次率兵攻打元祐,要将那让回去的元祐三州讨伐回来,媵王手?中?有兵权,自当是无所畏惧,但再一次遭殃的,可?是元祐城的百姓。战事再起,祸及不仅是元祐城,还有周遭的府州。”
温廷安深深望向了?众人,顿了?一顿,谨声道:“大邺与金国之间本是在议和的状态里,媵王与完颜宗武交战的话,势必会?打破这一平衡,那么,大邺会?不会?重蹈一年前的覆辙,我们都不敢笃定,但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力所能及之事,便是要阻止媵王阴谋得逞。”
温廷安所述的,只是一种假设后的情状,但众人依着她的思路去思忖,亦是觉得颇有道理,假或赵瓒之真的从完颜宗武手?中?得到了?元祐三州的疆土,必定是百弊而无一益。
庞礼臣听明白了?温廷安的意思,“如此到来,我们现在不杀长?贵,是因为绝对不能让媵王奸计得逞?因为一旦杀了?长?贵,完颜宗武为了?得到兵谱和火械,便是不得不同意将元祐三州割让予他?。完颜宗武为了?夺嫡,就必须在兵器方面制敌先机,金国没?有火械,倘或完颜宗武得到了?了?火械,那么,在夺嫡之争,无异于?是如虎添翼,可?是这般?”
温廷安会?心一笑,道:“是这理了?,没?错。”
吕祖迁与杨淳都听明白了?,吕祖迁面露凝重之色,皱着眉心,疑惑地说道:“我们能想到的事儿,凭借媵王的城府和谋算,也势必会?想得到,万一他?此刻派戍卒前来刺杀我们,我们不敌,那岂不是输掉了?这一个筹码?”
温廷安不觉莞尔,道:“吕兄确乎说得在理,凭借媵王的筹谋与心机,我们所能想到的,他?定然亦是能想得到。但你得想到一点,倘使媵王真真彻查到了?我们的藏身之地,那又当如何,他?会?来刺杀我们么?很明显,他?不会?,因为他?怕投鼠忌器,因为一旦遣暗卫来隧洞,凭完颜宗武的性子,势必也觉察到风吹草动,继而前来阻止暗卫杀人。”
“完颜宗武在计谋之上虽不敌媵王,在武学?造诣方面,却?是能在江湖之中?排资论位的。这偌大的酒场之中?,媵王兵卒居多,但联袂上阵,未毕能伤着完颜宗武分毫。媵王要从完颜宗武此处得到元祐三州,必是不能和其?撕破脸,一旦关系闹僵,对他?一丝好处都没?有。故此,媵王在没?与完颜宗武谈判成功之前,只消长?贵还在我们手?上,他?不敢来杀我们。”
媵王不敢轻举妄动,而完颜宗武一心要寻到长?贵,两方人马值此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所以,温廷安等人暂且是安全无虞的。
杨淳纳罕地道:“这般说来,这个长?贵,反而是我们的附身符?依照现在的时局,我们拿捏住了?他?,两番人马都不敢动我们。”
长?贵听着,晌久之后淡笑了?一下?,阴鸷的眸底,悄然掠过了?一抹黯色,凝声道:“没?成想,有朝一日,居然被你们几个小鬼利用了?,这可?真是我的造化了?,不过,你们也别得意得太早,纵然现在处于?不败之局——”长?贵戛然话锋一转,一字一顿地说道,“但翌日,可?就未毕了?。”
长?贵的造相是极为落魄的,狠鸷的眼里,噙着一抹嘲讽的笑,眼角轻轻地弯着,眉骨处蘸染了?一丝嶙峋的细纹,狰狞的面容之上,五官被阴暗的光影掩照得半明半暗,情绪晦暗莫测,形若肃寒静默的冷面浮雕。
氛围凝滞了?稍息,众人俱是一阵面面相觑,温廷安从长?贵的话辞之中?,嗅出了?一丝微妙的端倪,她深深地蹙了?蹙眉心:“此则何意?”
长?贵却?是不再言语,耸了?耸肩膊,慵然地倚靠在了?石壁底下?,阖上了?双目,作养憩之情状。
庞礼臣见状,蓦然有些咬牙切齿,殊觉这人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了?,本想诉诸于?武力,逼迫其?坦白从宽,但他?尚未行动,魏耷与吕祖迁与杨淳等人俱是拦住了?他?,让他?莫要冲动。
争执对峙之间,长?贵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倏然复抬起了?眼眸,看向了?温廷安,问道:“既然我们现在暂且是同一战线上的人,不若做个交易,各得其?所,你觉如何?”
长?贵临时又改了?主?意,想必是有自己的成算在的。
温廷安听出了?一丝端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眸底带有一丝审视的意味,行前数步,俯眸,对长?贵道:“按你的意思,是想跟我互换情报?”
长?贵直言不讳:“正是。”
温廷安眸底闪烁一下?,淡寂地抱着臂膀,狭了?一狭眸子,心想,敢情长?贵方才所言,所述的那一句『翌日可?就未毕了?』,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钩子,便是想作为条件,跟温廷安讨价换价。
温廷安心中?生出了?一丝计较,下?意识往温廷舜的方向看了?过去,打算征询一番他?的意见。
温廷舜方才一直在旁静听两人之间的对话,觉察到了?温廷安的视线,他?顺着她的视线侧过了?脸,静视一眼,峻沉白皙的面庞态是淡到几乎毫无起伏,但锋锐的眉骨处攒有一丝思量之色,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他?拂袖负手?而立,对温廷安点了?点头,意思是『不妨姑且试上一试』。
长?贵既然想跟他?们讨价还价,那不如佯作遂其?意,试探一番底细,看看他?想要在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他?手?上到底还握着什么筹码。
温廷安旋即悟过了?意,适才对长?贵问道,话辞直截了?当:“你想从我们这儿知晓些什么,我们又能从你这儿获取些什么?”
长?贵支了?支身躯,道:“我方才说过了?,翌日将会?生发一桩大事,如果?尚未做足防备,你们每一个人,必将都会?没?命。”
长?贵这一席话有些骇人听闻了?,尤其?是后半截话,咬音极重,话声浸透着浓浓一股狠戾的气息,教人光是闻着便是不寒而栗,庞礼臣最不惧怕的就是威胁,低声拒斥道:“你这摆明儿是在危言耸听!”
长?贵细细观赏着在场众人各异的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膊,阴毵毵地笑道:“我都被你们困在此处了?,诓瞒你们,对我而言没?任何好处,因此,我跟你们之间,亦是不妨坦诚相待。你们的目标是搜集媵王通敌叛国的物?证以及贪墨的物?证,而我的目标不过是襄助三王爷夺得兵谱与火械,我们之间的目的,其?实并?不会?抵牾,你们说,是也不是?”
庞礼臣蹙紧了?剑眉,转而看向温廷安,指着长?贵道:“温廷……温老弟,你相信这厢说的鬼话么?这明显就是个陷阱,他?刚刚那一席话就是危言耸听,是故意设计想要从我们这儿套话。”
魏耷摇了?摇头,与庞礼臣的意见相悖:“我倒是感觉他?说得确有其?事,完颜宗武此番带着长?贵身赴敌境,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
庞礼臣瞠目:“你是说完颜宗武带了?一众私兵,秘密潜伏入了?京郊?”除非是蓄兵开?战,不然什么事儿能闹出大阵仗,置所有人于?死地?
魏耷道:“假若完颜宗武真的带了?一众金兵潜入洛阳,皇城司与巡检卫不可?能没?收到风声,三法司不可?能不知情,但这数十日以来,阮掌舍未跟我们提及此事,说明完颜宗武此番来邺,是秘密行踪。当然,反言之,带一众金兵来洛阳,也太过容易打草惊蛇,不光会?惊动皇廷,就连金国东阁的完颜宗策也必定会?有所觉察,完颜宗武是兵家出身,精谙兵法谋略,不可?能会?做出这等作茧自缚之事。”
吕祖迁与杨淳俱是没?作表态,但从他?们的色可?以看到,他?们也倾向于?同意魏耷的说辞。
目下?温廷安是一斋之长?,众少年皆是在等着她表态。
橙黄色的火光微热,照亮了?她一半的面容,衬得她面容剔透如瓷,平和且柔韧,温廷安斟酌了?好一番,抱臂,用调侃的口吻问道:“成啊,那你先说说,明朝会?生发何事,什么事这么大阵仗,我们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