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屡试不?爽,她果真咬钩了。
虽然伤是假的,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宋氏,成婚三个月前自缢而亡,这一桩事体却是真实存在的,这成为了太子身上?的一处疑点,因为兹事太过隐秘,温廷舜密查了许久,才调查出蛛丝马迹。
他之所以选择告知温廷安,是想在她心中播下了一处怀疑的种子,让她警惕太子,自然,他这么做,也承认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思绪渐然汇拢,比及那一身毓秀的人影,消逝在大相国寺的转经轮之后,温廷舜眸底风澜渐熄,偎藏在怀中的人儿,正放轻着声音问:“太子走了没??”
温廷舜望向人潮之中空无一人的骄辇,煞有介事摇摇头?,淡声道:“还没?走。”
温廷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嘟囔一声:“太子在做什么?”
温廷安的视线在幨帘外巡睃一遭,落在了温青松身上?,面不?改色地扯谎,“在同祖父叙话,应当是要寻你。”
言下之意,是让她藏得严实一些。
温廷安信以为真,也没?有从温廷舜怀里离开?。
少年的怀抱温然而熨帖,似乎天然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温廷安待在他这里,不?知为何觉得安下心来,她不?太想见到赵珩之,尤其是温廷舜说过他曾经有过一个准太子妃后,她就?更?不?想同他多有私下接触了。
静谧的时刻之中,嗅着近在鼻前的桐花香气,温廷安没?来由追溯起那混乱又潮湿的晚色,那落在皮肤上?的亲吻,灼烫又专情?,吸引她跌入月光的深处,吸引她沉陷在一片涟漪之中,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些,温廷安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场景里回忆旧事很危险,欲控制住不?去?多想,但效果往往适得其反,愈是抵制,夜晚所带来的感官记忆,便是愈发强烈而明晰。
她明明下定过决心,他对她做出这种事,她绝对不?会再睬他,亦是不?欲同他多有接触。
但总因为现实里的情?状,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过了许久,才听到上?方传了一声低哑:“他走了。”
温廷安一直在憋着一口气,听得此?话,如蒙大赦一般,忙从少年的氅衣里挣脱出来,忙不?迭从马车上?跃纵下去?,桐花香气被燃香的气息取而代之,温廷猷和温廷凉执着一撮燃烧着的香,见着温廷安的仪容,有些匪夷所思,温廷猷一行递给她一撮燃香,一行纳罕道:“长兄,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温廷安怔了一下,觉察温廷舜就?跟在身后,只得佯作若无其事,以手作扇,慢条斯理地扇风,道:“无碍,只是天时有些热,我今儿又穿得有些厚罢了。”
温廷舜看着她取了香,便匆匆随众人去?寺内祭拜,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模样?,他垂下眸睫,色模糊在了晴午的暖光之中。
——长兄,为何不?能正视自己的心?
——要是,他能再强大一些就?好了,把她护在怀里,饶是太子也夺不?走,任何人也夺不?走。
——自那夜迩后,他竟是对她生出诸多不?该有的妄念,这种妄念类似于某一种引信,在他的心间上?野蛮生长,愈是要克制住,却是发觉这种妄念,在冥冥之中生长成了贪痴嗔。
-
日头?打?飞脚似的过去?,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温廷安本想睡个回笼觉,但哪怕闭着眼,都能听到院外喧嚣与杂沓的声响,各房都差下人去?看榜去?了,吕氏也不?例外,她培养了这么年,望女成龙,十年寒窗苦读,成败皆在此?一举。
濯绣院之中,各女眷俱是聚在一处,严阵以待,比考生本人还要焦灼。
温青松并?各房的叔伯长辈,都已经在正堂里候着了,只等那唱报官来唱念。
二房的管事儿最先回来,说温三少爷考了第八十七名,这是情?理之中,中规中矩,隶属于正常发挥。
但还是很给温家长脸的,温青松脸上?有光,二房的夫人大喜,赏了管事几两碎银。
目下,就?剩下长房里的大少爷与二少爷名次未晓,众人皆在翘首以待。
温廷安很在意温廷舜的名次,她知晓他一定会考得很好,但就?怕太子会给他穿小鞋。
少时,她听到一阵马蹄声碎,有位报录官骑着红鬃烈马入府而来,身披彩绸,呈上?金粉帖子,唱念了一个贺词,说是贺喜温廷舜考中了第二。
——这可?不?是一甲的榜眼么?
整座崇国公府,刹那间上?下俱是轰动一片,温青松红光满面,温廷舜被请出去?,接过了那份名帖,且被众人簇拥着,那位唱念官也喜滋滋地留下用午膳,府内氛围极好,庶几如沸反盈天。
都报到了温廷舜,却仍未有温廷安的影子,濯绣院的女眷不?由有些忧心忡忡,吕氏多少也开?始坐卧难安,刘姨娘在旁一面给温画眉绣着衣裳,一面道,“考不?上?的话也不?打?紧,那句话怎的说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这话是有些道理在的,但搁放在此?情?此?景当中,也就?有些不?大中听了。
吕氏不?着痕迹地剜刘氏一眼,刘氏一噎,霎时收了声,闷头?绣衣裳去?了。
温廷凉大摇大摆踱入濯绣院,跟个气的大爷似的,行至温廷安的拔步榻前,从她近前的瓜盆里捻出了一枚柿子糖吃,“长兄,你的名次应该在我之后,”咀嚼下去?,轻轻喟叹了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温廷安波澜不?惊,心里想,考不?上?也罢了,她甚至心存一丝侥幸,她考不?上?那么高的名次,应当也不?会引起太子的瞩目了。
正思忖间,倏见崇国公府外一阵汹涌的马蹄声碎,三匹红鬃烈马齐驱并?进,为首一人除了黄归衷还能是谁,其他两位也都是翰林院的学士。
黄归衷行至温青松近前,“恭贺贵家大少爷温廷安考中第一!”
第一,那不?就?是状元么?!
一时之间,举府岑寂如谜,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温青松有些不?可?置信,看向了慢慢饮茶的温善晋,“黄学士方才说了甚么?”
温善晋饮下清茶,笑着说:“说廷安是咱们的第一位状元郎。”
一语掀起千层浪,崇国公府跟炸了锅似的,人人喜色盈面,原本还在宽慰温廷安的温廷凉,听到这则消息,一下子就?傻了眼,什么,状元?
温廷安居然考了第一?!
这,这怎么可?能?!
最看好的温廷舜,考了第二,这温廷安,居然更?胜一筹,考了头?甲?!
怔间,温廷安已经被一众亢奋又欣喜女眷紧紧簇拥,一径地拥了出去?,这是登科状元郎,这一回,可?真真给温家长脸了!
刘氏看到此?景,手掌里的绣花针拿不?稳了,不?慎跌坠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