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断袖之癖么??还是生发在两兄弟之间?,简直是太?荒诞离了。
今朝,他们得知温廷安是个女子,但这?生发在姊弟之间?的感情,那?不是更离谱?
若是真教?两人?成了一对,兹事传至洛阳,他们崇国公府岂不是沦为了痰盂,引得万千流言蜚语缠身了么??
在一屋子人?复杂地注视之下,只?见许久未言的温廷舜,徐缓地行至温青松近前,躬身道:“祖父,不实相瞒,晚辈其实并非闻氏所出?,晚辈的身份,亦非温家少爷。”
温青松的眉角痉挛抽动了一晌,他的面容仍旧是平寂淡沉,不过,嗓音变得有些薄冷:“既然不是闻氏所出?,那?你?到底是谁?”
温廷舜抬起眸,接住了老人?颇具质询意味的审视目光,他以缓慢而明晰的口吻道:“晚辈姓谢,讳玺,原是大晋末代的皇子,大晋亡国前一年,被确立为储君,一年后大晋亡,父皇崩殂于熙宁帝的刀下,母后骊氏投缳自尽于松山,宫嬷闻氏带晚辈流亡潜逃,一路流亡至洛阳。”
温廷舜半垂着眼睑,他能感受到温青松趋于肃杀的气势,但他没有因此中断讲述,而是不紧不慢地继续:“承蒙温善晋与吕氏的关照与照拂,晚辈以温府二少爷之名义,改名换姓,卧藏于崇国公府。”
死?寂一般的缄默后,温青松的嗓音瑟冷下来,话辞里潜藏着无厘的愤愠:“你?蛰伏于崇国公府的居心,究竟是什么?,复辟大晋王朝?”
温廷安能听到老太?爷话辞里的颤抖,仿佛是怒气隐忍到了极致,委实忍无可忍了。
对于她隐瞒他是女娇娥,他大抵觉得可以忍受,忍一忍的话,姑且也就这?么?囫囵过去了,但温廷舜的陈情,显然是出?乎了在座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他本是温家二少爷,何时,竟是变成了大晋末代的王室遗孤,谢氏储君?!
若是寻常人?自称是前朝皇子,众人?只?会觉得此人?定是胡说八道。
但今刻,道出?这?一番石破天惊之语的人?,是温廷舜。
温廷舜在温家是颇有地位与话语权的,字字千钧,堂堂皇皇,众人?皆是信服他的,是以,对他所说的话,深然信服,毫不怀疑。
温廷舜也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同众人?开这?般荒诞的玩笑。
这?厢,听温廷舜继续道:“晚辈蛰藏于崇国公府,最初的目的,确乎是卧薪尝胆,待来日手握重?权,必是要?复辟大晋,不过,在过去一年之中,是温廷安,教?我逐渐摒弃这?一念头,比起复朝复仇,我觉得这?一生,还有诸多更加值得去追溯、去践行的事。”
后半截话,已?经教?在座众人?听明他话中真正的蕴意。
温廷舜坦明身份,是抛砖引玉,寻老太?爷,成全他与嫡长孙女之间?姻缘,才是真。
温青松覆在竹笻之上的苍手,涩然地轻颤一下,仍旧一副冷哂质询地口吻:“不复朝,不复仇,那?你?在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焉能瞑目?毕竟,熙宁帝当初开国之时,便?是夺你?父皇的黄袍,一席龙袍加身,制霸禁庭,骊皇后葬于松山大火,如此血海深仇,你?说能不报,便?不报?”
“——这?些仇、这?些恨,你?能轻易放下么??”
第9章
温青松的?问话, 语句沉重,话辞犀利,俨若一重盐霜, 冷敷在温廷舜的陈年旧伤上, 他蓦觉自己的?身体, 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冰冷彻骨。
温廷安适时牵握住他的右手,刚一相触,便?觉得?少年的?掌心腹地, 寒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地步,指根、指节、指腹、掌背,每一寸皮肤俱是冷的, 明明入主屋以前, 他的?手还是温热的?,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 这些?温热,悉数退潮而去。
牵握之时, 少年身形的绷紧、僵硬,亦是一并传达给她?。
温廷安心中?揪紧出一丝褶皱,意欲出言劝解,但教温廷舜一个反握的?动作, 无言地阻止了。
他让她?, 不要为他说话,否则,这很可能会激怒温青松。
偌大的?内室, 陡地陷入空旷的?死寂之中?,众人?面面相觑, 仿佛教穿窗而至的?淋漓日色,绣缝住咽喉,喉舌僵滞,不能有丝毫动弹。
静默了好一会儿,温廷舜终于抬起眼眸,支摘窗外日色苍莽,穹空之中?原有的?一丝云翳,给东隅处丰沛的?辉光冲淡不少,拢回视线,他能看到温廷安纤细修直的?轮廓,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暖,还能隐微地听到她?不算平稳的?心律声,那是心上的?潮水,涨起来的?痕迹。
温廷舜心中?确定了某些?事情,转目望定温青松,沉笃地道:“畴昔,初来洛阳潜伏的?那几?年,我确乎一心报仇,复辟大晋这一桩事体,整日盘亘在我的?胸口,就像是是母后对?我的?审判,若是我一日目标未成,她?便?会出现在梦魇之中?,无止休地挞伐我。我手上还有两位亲信,也是当?年的?玄甲卫,他们会助我复辟大晋。”
“本?来,我的?计策是,赢得?温家的?器重与支持,考中?科举,入朝为官,封官加爵,一步一步往上爬,务必赢得?君主的?信任与倚重。在赢得?君主的?重用、位极人?臣之时,从那一刻开始,我便?能开始复仇。我会不断在朝堂之中?安插自己的?势力,给原先的?左、右两部分势力制造矛盾,让两派朝臣相互倾轧、剥削,此消彼长之下,我也会离间?君主与武臣,将?兵权一举掌舵在手,这般一来,我就能疏通了朝堂与江野之间?的?关节,达到权倾朝野的?地步。手中?权势达到了一定的?地步,复辟大晋,便?指日而待也。”
这一番话,言辞虽清和,却如惊雷,教满堂的?人?听得?心惊肉跳,悉身的?鸡皮疙瘩,俱是坠落一地。
温廷凉呆立原地,眸露滞色,讷怔地看着矗立堂中?的?二哥,好像是生平头一回认识,他平素觉得?二哥静止笃定,气质风停水静,予人?一种?无欲则刚的?境界,哪承想,二哥居然潜藏着这般可怖的?城府和野心。
温善鲁与温善豫,方才已经因温廷舜的?身份一事,而吃惊不少,不过,温廷舜所述的?那一席话,更是教他们惊怔胆寒,无法?想象,这个只有十六、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是涉世未深的?年纪,早已暗中?谋划好了一切谋逆反叛的?棋局,偏生他们与他同在屋檐之下这么多年,竟是连一丝一毫的?端倪也觉察不出。
这就是温廷舜的?本?质么?
未免也藏得?太深了,他若是不剖白,任何人?都无法?得?知?他的?底细和手段。
在场最是淡定的?人?,莫过于温廷安,她?早就知?悉原书的?剧情,对?大反派的?所行所事,皆是了如指掌,温廷舜天生反骨,那勃勃昭彰的?野心,是包藏在皮骨之中?的?。她?穿书到大邺的?头日,便?想着要扭转这个局势,她?不想让他,满腔满骨都写下『恨』与『仇』。
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其实很少,但至少去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些?。
在这样的?时刻里,她?的?手被温廷舜以更温实的?力道,牵握在手掌心。
“混小子,你把计谋告诉了我,不怕我一纸奏疏,对?朝廷告发?你?”温青松的?嗓音如坠冰窟之中?,面上是阴沉的?表情,“你目下在宣武军成为少将?,是不是也准备蓄养私兵,好来日回洛阳城逼供造反?!”
言罄,他猛地将?竹笻抛掷在了青泥地面上,苍老的?怒喝在屋堂之中?逡巡回荡,以一种?怒其不争的?语调,但那尾音,却是显著的?喊劈了,听来竟然有无尽的?凄凉悲戚。
所有人?都能在这一段话里,听出浓烈的?失望和黯然。
老人?肩头上的?那一只鹩哥,受了巨大的?震动,震翮拍翅翻飞,在温廷舜和温廷安身上绕了几?圈,最后停歇在温廷安的?左肩膊处,仿照老太爷的?口吻,冲着对?面的?少年,学舌道:“细路仔,你系唔系要造反呀?”
外头照入主屋的?光线,渐渐地羸弱下去,只余在少年与老人?身上,驻留下昏淡橘黄的?一线。
气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
温善豫遽地吩咐温廷凉,“将?窗扃和户门?都阖上。”
温廷凉被方才那一阵龃.龉,也震慑得?不轻,他极少见到温青松能生出这般滔天的?愠气的?时候,行相委实可怖瘆人?,仿佛只消他手上有一柄长剑,他就能将?温廷舜手刃了一般。
想当?初,温廷安带兵将?崇国公府抄封了,晚夕时分,浓稠滂沱的?暴雨之中?,温青松也这般一副失望到了极致的?行相。
那个时候,长兄以殿试第一的?成绩,成了新科状元郎,最是风光无两,还被御赐为大理寺少卿这一官衔。老太爷非常信任她?,也最是倚重她?,哪承想,不遗余力的?苦心栽培,最后换得?她?带兵抄封崇国公府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