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从未与吕老太祖母切磋过,但她觉得这种契机非常重要,若是能博得老人家的青眼,便是能在一定的程度上缓和?两?人的关?系,同?时?,也能让她报恩。
若是没有吕太祖母在背后替大理寺撑腰震场的话,大理寺此?番与六座县衙的沟通工作,亦是不会这般通畅顺遂。
温廷安很感激这位『素未谋面』过的祖母。
她一晌将软剑纳藏与于袖裾之中,一晌出了?去,问静候一旁的温画眉:“吕太祖母擅用什么?兵器?”
温画眉忖量了?一番:“据我所知?,吕老夫人擅用的兵器蛮多?的,不过,我每回去习武场见她习武,她所使的兵器,通常是红缨长.枪。”
温廷安一副若有所思之色:“长.枪啊。”
两?人正说间?,便是随着众人抵了?习武场。
第24章
偌大的习武场上, 格局呈一个均匀对称的环状,地面由菱纹白石砖所建砌,四面八方全是宗族亲眷, 人潮海海, 熙来攘往, 场面极其喧嚣与躁动,温廷安抵达的时候,便是明眼看到一个身着鹤白玄纹杭绸质地劲装的女子,其身量约有八尺, 手执一柄红缨长.枪,气势庶几如气吞山河,当场便是将数个围拢于她?周身的男子给撂倒了, 那些男子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 实力看起来是不俗的,但与女子博弈之时, 甚至连她的身也近不了,反而被?她?所挥斥出的一缕盛大罡气所撂倒。
温廷安心想, 这个女子便是传闻之中的吕太祖母了。
正所谓百闻弗如一见,纵使原书之中花了诸多笔墨,写?这个女子,乃是大邺女战, 铁血冷腕, 骁勇善战,等等,但皆弗如她亲自见上一面。
母亲吕氏、刘氏和温画眉逐一向吕太祖母告礼, 温廷安亦是行将告礼,这时候, 吕太祖母却是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头来一瞥。
这一瞥的力度委实不轻,如若淬了寒芒的刃剑,沉甸甸地磨抵于温廷安的身上。
视线的重量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庶几是压得温廷安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定了定,以一种谦恭且温沉的视线回视而去,仪姿风停水静,人淡如菊,一行一止之间,丝毫不显怯色。
吕太祖母看罢,点了一点首,似乎在确证着什?么事,俄延少顷,她?指了指习武场的位置,“你到此处来,若是能接下老妇的十招,老妇便是认下你这个嫡孙女,若是没左支右绌,未能接下,那你从今往后,便是不要再踏吕府的大门。”
这一番话,俨似沉金冷玉,堂堂皇皇地敲撞于所有人的耳屏之中。
整一座习武场,不论是场上,还是观摩台上,气氛陡地陷入了一份滞重持久的死寂里?。
远空一丛重云之后,隐约有一缕鎏金色的曙光,偏略地斜射之下,覆照在习武场之上,光线沉浮其间,如细密而盛大的针脚,将众人密缝在了一处,所有人仿佛就?此被?封住了咽喉,人籁岑寂,世?间仿佛比摒除了一切声息,万籁寂静如谜。
吕氏有些怔然:“母亲……”复又望向了身旁的女儿。
刘氏忧心忡忡地望向了温廷安。
温画眉拂袖抻腕,小?幅度地牵扯一下温廷安劲装的袖裾:“长姊……”
温廷安淡娴自若,有风撩挽起了她?的鬓发?,青丝变得缭乱,拂扫于她?的娇靥之上,她?一晌将数绺青丝,不疾不徐地撩挽至耳根之后,一晌朗声回应吕太祖母:“好。”
温廷安回应毕,对身边三人道:“无碍的,我自身的水平,我心中自有定数,情势是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们毋需担虑。”
吕氏闻罢,稍稍地疏松了一口?气,但心情之中始终是有一块巨石,在高高地悬着,一直未曾沾着地,她?凝声道:“那安姐儿务必当心一些才是,你吕太祖母出手,从来皆是不留情面的,众多与她?博弈的人,非伤即败,能从她?手上走下十招的人,抵今为止屈指可数。”
温廷安一行静静地听着,一行自袖袂之中摸出护腕,缠缚于腕脉之上,道:“母亲,您怎的对女儿一丝信心也?无?指不定,我能从吕太祖母手上走下十招呢?”
吕氏本是面露一丝隐忧,此番闻着温廷安的话,颇为忍俊不禁,纤细匀直的指腹,静静地敲了敲温廷安的额庭,喃喃地道:“你啊……”
“——从来都不将危厄当一回事儿的,不过,这才像我女儿的行事作风。否则的话,也?不像你了。”
温廷安失笑道:“母亲说得这是什?么话,到底是夸我,还是贬我?”
近旁的温画眉笑道:“自然是夸长姊,我很看好长姊噢!”
温廷安闻罢,寥寥然地牵扯起唇畔,颇为纳罕地道:“眉姐儿不是吕太祖母的拥趸么,怎的又鼓励起我来了?”
温画眉有模有样地扯起了唇角,挺了挺胸,说:“有一说一,我弥足敬佩吕太祖母,但我也?信任长兄啊。”
温廷安伸出手去,两根纤纤细指,捻住妹妹的唇角,将其朝两方缓缓地扯了一扯:“嗯,就?眉姐儿最会说话了。”
温廷安掐完妹妹的脸,便是没再延宕了,当下一记奋然震袖,软剑遂是如游蛇一般,悄然滑出了云纹袖裾,伴随着一片殷亮的雪光并及森寒的刀光,这一柄出鞘而出的,直截了当地惊煞众人的眼。
众目睽睽之下,温廷安行至习武场上时,便听吕太祖母用一种格外沉笃的口?吻说道:“你手上所用之剑,是大晋皇室的轻兵器之一,假若老妇没有料错的话,此剑乃属旧朝太子谢玺的藏剑之一,他有雄雌双剑,其中一柄是雄剑,为他所用,另外一柄乃是雌剑,原来是在你手上。”
温廷安委实没有料知到,老夫人竟是深知这般多的掌故,心下有不轻的讶色,但明?面上丝毫不显,整个人的气质仍旧是澹泊谦和:“祖母所言甚是,此剑确乎是温廷舜所赠予我的,不过——”
温廷安话锋一转,敛了敛眸心,一错不错地望定陈氏:“不过,祖母怎的会知晓这些事?”
吕太祖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晌将长枪扛揽在肩肘之上,朗声道:“还能怎么知道,就?是他母亲骊氏的旧部告知予老妇的,这天地之下,便是没有老妇所不知晓的事。诸如——”
陈氏一错不错地望定温廷安,道:“你来冀州所谓何事,老妇亦是知晓得一清二楚,没有人能够瞒得住老妇。”
一抹了然之色,幽幽地掠于温廷安的眉庭,原来她?与大理寺一众官员在抵达冀州以前,其行踪便是被?吕太夫人所掌握了,也?难怪,温画眉会能如此娴熟于心地襄助他们,想必背后是吕太祖母在鼎力襄助。
甫思及此,温廷安心中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温廷安淡声笑道:“所以说,祖母明?面上不欲认我这个嫡长孙女,但暗地里?,仍旧给予我不少助力,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陈氏闻罢,蓦然一噎,她?在吕氏宗族里?掌饬中馈几十余年,无人不惧她?的威严与气场,但近前的这个少女,竟是道出了这般活络娇俏的言辞。
平心而论,她?仍旧是颇为受用的,因为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评论她?。
陈氏的唇角,隐微地抿出了一条细长的弧线,但比及她?意识到这条弧线的存在以后,她?复又将这一抹笑意镇压了回去,当下大马金刀地怒喝一声,劲韧结实的臂膀抡起了这一柄长.枪,不偏不倚地朝着温廷安长刺而去!
温廷安的眸瞳猝然一缩,有些没料到吕太祖母竟会趁她?不备,走了一出『出其不意』的路数。
好在她?反应够快,当下便是一记敏锐地斜然侧身,将将避开了吕太祖母的招数。
但吕太祖也?早预料到温廷安必会敏锐的避开,是以,她?的长枪在第一回 合扑了个空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三下五除二便照定温廷安的面门劈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