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床板并不舒服,泊瑟芬还没有完全清醒,智迷糊地垂下眼皮,就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厚实的毛织被。
金线编织的菱形压边蹭着唇下,她的视线慢慢凝聚起来,熟悉的宽黄金屋子里,油脂燃烧的气息弥漫开,墙壁上融化斑驳的彩绘还在那里,空气里依旧带着一股阴暗的潮湿。
她的视线从墙壁上下落,看到搁在墙边的长条躺椅,一团冷酷的黑雾坐在那里。
泊瑟芬再次眨了下眼,终于看清楚是哈迪斯坐在那里,黑色的雾气凝聚在他头顶,翻滚着碎火的星点。
他像是一尊沉寂在乌云下的忧郁雕像,满脸面无表情的不高兴。
他手里拿着厚重的泥板,死气苍白的手指略微用力按压在泥板上,似乎没有发现她醒了,正在低头看着。
因为噩梦的缘故,她看到他就想到那个巨大的蛇头,忍不住看了他的手臂一眼,没有看到那条金色的臂环蛇,才轻微松了口气。
当然这口气松到一半,她又清晰地想起睡前的画面。
他捧着她的手,轻柔地吹着治愈的气息,吹着吹着,他的唇落到她的手心里。
这是一个温柔到她不知道怎么反应的吻。
泊瑟芬无声无息地伸手在自己身下的金板子上蹭了蹭,蹭着蹭着忍不住会扣了扣床,这个鬼房间到底有多少张金子床,睡感真烂。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因为哈迪斯亲她的手后,就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像是在比牵手大赛一样,她想认输不给他牵,他还不放。
后来的画面更混乱,那些整理泥板的老男人们其中一个捡起他们拔箭失败后,掉到地上的誓言泥板,轻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泊瑟芬。”
这个名字像是比赛终点的提示音,他那双只盯着她的狂热眼睛,出现一丝清醒的光芒,然后骤然松开她的手去抢泥板。
再后来……她又吃了顿饭,干面包绿橄榄还有一些牛肉。因为篮子的叶子还在生长,有些花都在盘子上开了。
哈迪斯跟那几个老头,连带一大厅的彩绘就这样沉默盯着她吃。
好像她不是吃饭而是在走时装秀。吃着吃着,她就睡着了。
哈迪斯的黑雾收起来,她也不敢主动去碰他的黑雾外袍,导致体力严重不足,加上巨大的精压力,她合上眼皮的时候估计是将自己的脸扣在麦粥盘子上。
泊瑟芬用手揉了下脸,没发现大麦粥,却发现身体的酸涩像是没有上油的机械,动一下就发出生锈的艰涩感。
哈迪斯坐在躺椅上,泥板都叠在脚边,有些还没有处理,这要是以前他大概已经将泥板的工作处理好,然后才会躺在床榻上,规矩闭上眼休息。
睡觉是没法睡觉,冥土下无数的咒骂跟痛苦的嚎叫,都还在耳边萦绕。哪怕截取了睡的能力催眠自己,也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突然无数嘈杂痛苦的喊叫中,一个轻微凌乱的呼吸声,如亚麻布般轻柔贴在他耳边,一下所有的噪音远离,只有她苏醒的动静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他立刻抬头,满身阴郁黑雾的男人,本来想要语气好点。
但是声音依旧冷硬得像是要将犯罪的亡灵投入塔尔塔罗斯。
“醒了。”
这含着杀气的声音让泊瑟芬唰地坐起身,完全没有在家周日赖床的懒鬼样。
她快速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还好这块布没有掉。然后快速抖被子,卷了卷,叠好。
睡前她算是看清楚,这个家伙……吧,他真中箭了,对她干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都算是身不由己,被迫卖身。
看来对方也是不乐意强她的,可是在那把箭的淫威下,不得不去强。
泊瑟芬想到这种荒诞的场景,突然没法讲明白,是被人硬上好,还是明明不想上人,却被人用箭扎在心口逼着去上人惨。
难怪她先前觉得对方状态不对劲,一时火热经病一时要命冷漠者。
想到那把箭还是她补插进去的……这就报应吗?
泊瑟芬将叠好的豆腐块推到床中间,然后赤脚跳下了床,一双金色的鞋子放在床边。
这是一双陌生,崭新的系带女性金鞋。
她在吃饭的时候,鞋子的皮革系带已经断了。因为不敢吭声,只能夹着脚拇指里的带子想着吃饭后,能不能打个结抢救一下。
她小心瞄了一眼哈迪斯,看到男人依旧直挺挺坐在那里,他穿着满是褶皱感的贴身绯色亚麻布内袍,黑雾流淌在他脚踝下,没法四溢开。
他没有戴着金色的手镯,白皙有力的腕骨露出来,修长的手指拿着泥板,轻松得像是在捏书签纸。
看起来应该是要命冷漠者状态。
泊瑟芬沉默了下,还是放弃了去穿那双不知道是不是给她的金色鞋子。
她站在床边,脚迈出去,又迟疑缩回来,没有往前走,像是面对一头巨兽般,她所有动作小心到极致。
“需要继续拔箭吗?”
哈迪斯听到她的声音如柔软的岩浆火河,火热淌过他的听觉。
这种热意,让他的理智又摇摇欲坠起来,他阴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凌乱没打理过的毛躁黄发披在腰下,几朵没有营养的小花垂头丧气夹在发丝里,她的脸色也如这些花一样,失去饱满的色泽。
这里潮湿黑暗的空气,还是影响到她的人类躯壳,而且她的魂没有死亡力量的供养,也会逐渐虚弱下去。
看起来真是狼狈,是被抛弃了吗?走失成人类,衣服没处换,没发带束发,连袖子上的别针都丢了不少。
哈迪斯摸着誓言泥板上的名字,刻入泥里的凹痕,在他指下滑过。
【泊瑟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