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甚至想问她,手酸吗?
可是所有剧烈的渴望,在对上她的眼时,都凝固了。
泊瑟芬脸色惨白,声音坚定,“发情完了吧,可以、滚、了吗?”
就算是箭的锅,也不能跟野兽一样随时都发情,见个女就扑过来,他就不能去冲冷水澡吗?
哈迪斯沉默凝视着她,眼里狰狞的情感都化为一种无措的迷惘,他松开她,又小心将她放到椅子上。
泊瑟芬的手从他心口处滑落,他握住,然后裁下一段黑雾,仔细擦干净她手指上淡金色的血液。
泊瑟芬警惕地看着他,担心他又要扑过来。
但是眼前的男人只是安静地俯身低首,他的手掌宽大温热,能轻易将她柔嫩的手指包裹住,将她的手指擦干净后,才轻放到她的腿上。
刚才还嚣张肆意的黑雾唰地卷缩回来,如退潮般露出被遮盖住的明亮灯火,如山泥板,还有三位趴在地上的判官。
黑雾变成黑色的袍子斜披到哈迪斯身上,垂落到脚边,他也像是收回恶爪的大犬,试探着往后退出两步,每踏出一步他都望着她发红的眼睛。
随着他不断往后退开,终于看到她冷漠的色多了几丝松懈的柔软。
哈迪斯才敢移开眼,然后就像是一团忽然来,又突然走的暴风,身体虚幻入黑暗雾气里,带着几丝狼狈消散开。
泊瑟芬坐在石椅上,跟被钉上面的木偶一样,然后看向大厅那边。
却看到一身黑暗气息的哈迪斯,已经站在泥板山边,几位判官跑到他身边正在着急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满地黑雾都随着主人的走开而消失,刚才繁花盛开的场景就像落水的画纸,只剩下几片破损褪色的枯叶,还有一些干卷的花瓣。
突然泊瑟芬才意识到什么,她伸手一摸,满脸的泪水。
以为自己很勇敢,结果却是哭着去威胁人。
泊瑟芬连忙擦干净,又忍了忍,终于将到嘴边的哽咽声重新艰难咽回去,喉咙跟被烫伤一样,连带呼吸也不顺畅。
她握紧放在腿上的手指,继续安静坐在硬实的椅子上等待。外面的风吹来,她又哈秋了一下。
迟早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藏在椅子下方的黑雾,迟疑地化为厚实的毛毯,刚要落到她身上。
泊瑟芬却跟后背长了眼,吓到地转头,黑雾立刻唰地藏回椅子下不敢出来。
——
哈迪斯耳边传来她细微的哽咽声,他手里记录冥府损失的单子瞬间裂开几个大缝。
上面复杂的象形字记载着:常青草原上安置灵魂的泥屋受损一千三百间。
阿刻戎运载灵魂大船受损三十五艘,小船受损待修五十七艘,船工卡戎手指骨被花藤缠碎了两根,眼洞被桃金娘花塞满。
赫尔墨斯为了让死魂重新沉睡,盘蛇权杖使用过度,力枯竭需要信徒献祭,损失由冥府承担。
三头犬为了阻拦逃跑的亡灵,吃坏了肚子,等待医治。
一万两千个刚死的亡魂,堵塞在阿卡戎河边,无法渡河而发出凄惨的嚎叫,震碎两个冥的耳朵。
所有的一切,都来源她刚才对他抵抗。
花卉因为察觉到主人的不安,听到她要离开的愿望,立刻忠实地要实现她的一切要求,急于逃离冥土而造成的动荡。
“冥土下的骨骸再次爬出坟墓,刚才无数的花卉像是瘟疫一样,将回归大地的渴望传染给他们。”
“灾祸来自不属于冥土的生机,特别是急于逃离的生机。”
几位判官在旁边嘀嘀咕咕的。
“不合适的婚姻如配错了鞋,会挤坏的。”
哈迪斯手里的泥板,啪一声,全碎了。
他脸色阴沉地看向大门外,死亡凝聚起来的力化为一只可怖的大眼,悬到黑色的冥土上方。
污秽的土壤被藤蔓撑裂开无数缝隙,盛开的花朵在暗夜的河流里涌动,凋谢,又重生。
她被他带来的时候,遗落在路上的种子携带她的意识,正在快速抽芽发枝,又迫不及待要去往有阳光的大地。
幽魂们伸出骨头的手,捧着花,缠着叶,被植物带领着反抗安宁的死亡。
无数的植物像是长出无数的嘴,不断在死亡的力量耳边撕咬着,她想要回去、想要回去——
比任何时候都迫切,甚至是不惜透支了花卉所有的生长潜力,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哈迪斯甚至看到了,几根顽强的生命藤蔓,已经钻破了宫殿外围的地板,虚弱地摊开快要枯萎的叶子,想要铺开一条通往上面的路,迎接她踏上去。
来自另一个的力,侵蚀了死亡统治者的王座所在地,这是战争号角在吹响。
更是揪住死亡的胡须,彻底将冥府的尊严踩烂在脚下。
哈迪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愤怒了,他挥开手,无数的死亡阴影化为巨大的黑蛇,张开毒牙大口,将反抗的亡灵与植物都吞噬进去。
为了赶尽杀绝,死亡的鞭子驱赶着所有开花的灵魂,来到痛苦的黑河边。
冷酷的冥王伸出惨白的手指,黄金戒指上的圆章,河流再次改变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