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一段是小锣,戏台上的戏刚刚开演,但属于唐家的那一幕,要落下了。”
陆时点点头,“世人都说戏如人生,却不知人生比戏难多了,戏里好歹还有花好月圆。”
轻轻一句话,不知藏了多少辛酸。
晏三合、谢知非、裴笑都沉默了。
抄家这种事情,半年前他们刚刚经历过。
哗啦啦大厦倾倒,任凭你从前再高再贵再显赫,到头来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块肉,任人欺辱、宰割。
小裴爷叹了口气,“老大人知道后,一定心急如焚吧。”
“何止心急如焚,挫骨扬灰也不过如此。”
陆时望着水榭外的灯笼,“那是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种滋味我浅尝过。
小裴爷又叹了口气,“后来呢,老大人?”
“后来,有人找到我。”
晏三合心头一动,“这人是谁?”
陆时恍若未闻,眼渐渐陷入迷离。
“他告诉我,这案子人证物证都在,是铁案,翻不了;他告诉我,先生在牢里传给他一句话,山石可担重任;他还问我,愿不愿意走另一条路,还唐家一个清白?”
何止晏三合怔住,谢知非和裴笑也都听傻了。
敢情陆时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谢知非和裴笑扭头看向晏三合:这人会是谁?
还能是谁!
能在半天之内查探到案件证据,能把手伸到锦衣卫的牢狱里,放眼那个时候的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晏三合心惊胆战地问:“是唐之未拒了的那个人吗?”
陆时轻轻点了下头。
他永远记得那天暗室里,很静,他只听到自己的喘息。
那种喘息声,就好像是濒临死亡的人,最后的几声急促的苟延残喘。
良久,那人说话了。
“我不知道谁在背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我贵为太子,也有诸多事情是不能做的,哪怕替他喊一声冤枉,这一声冤枉的代价,或许是万劫不复。”
陆时看着他,感觉浑身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青山若在,柴火依旧,我们都要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他们。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天亮之前给我一个答案。”
那天的夜,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陆时一个人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像一块真正的山石。
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合县的那个夜里,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浑身冰冷,期待着有只温柔的手,摸上他的额头,把他阎王殿里救上来。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手再也不会有了。
陆时弯下腰,把脸捂在掌心,泪水从指缝里滑落,止都止不住。
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痛哭,为那个女孩儿,为这该死的命运。
天微微亮时。
陆时走出那间暗房,一眼就看到了太子站在树下。
陆时走上前,与他对望。
一夜之间,他的脸色似乎衰败了很多,眼里都是一条条的血丝。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别让她受太多的罪。”
陆时眼眶有些泛红,“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折辱不起。”
太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有点颤抖。
“陆时,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三岁,十六年,我是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她喊我哥哥,她看我眉头总皱着,叫我不要皱眉,说那样老得快。”
陆时不想再听下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