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两人因打斗而略显凌乱的衣袍,警惕的脸色缓了些:“少阁主是如何进来的?”
陆展清挂念着影三方才的伤势,带着他在一个背靠着死角的角落坐下,才道:“与侯爷您一样。”
辛怀璋腰间挂着一枚融了一半的红药子,点点猩红溅在他深紫色蟒袍上。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南域探查阴阳当铺的事情,尤其是听闻锐城的阴阳当铺才开没多久,便顺藤摸瓜,一直摸到了这里,原本已做好充足的准备。没想到,竟在红药子上出了问题。”
陆展清右手抵着影三的后背,徐徐内力缓和着他的伤势,思忖道:“听抚顺候的意思,您是知道那个杯盏的作用的。”
“自然。”
辛怀璋一甩袖子,就地盘膝坐下,道:“此地曾是四家消失前的陪葬墓穴,外头的眼球,奴仆,都是守墓般的存在。”
“每位进到这里的四家之人,都要提供自己的腕中血,一来是延续守墓人的寿命,二是证明自己身份非虚。”
“我原本已做好充足准备,想用这红药子偷梁换柱,没想到,那眼球突然发狂,高喊着什么陈旧的,什么贡品,一言不合就召唤出了大批奴仆,那些该死的奴仆——”
他一人面对十数人的围攻,还要分出心思来寻找壁画上的生门,要不是在战场上生死厮杀过无数次,临危不乱,怕是早就命陨当场。
陆展清撤回内力,端详着影三恢复了血色的面庞,放下了心。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外头为首的那只眼球,应当是符生的魂魄——”
刺耳而猖狂的笑声打断了陆展清接下来的话。
几人所处的位置是画卷的万民朝拜部分,随着话音落下,仙气缭绕的升仙台上,蓦然出现了一只血红的眼球。
那眼球像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挤进来的,瞳孔周围被拉扯的变形、弯曲。
“符生。”
猩红的眼球有规律的收缩着,像心满意足的呼吸。
“真是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你不提起来,我都忘了,我除了会撞人,还有别的本事。”
眼球,也就是符生,用他巨大的瞳孔撞飞升仙台上的人,在台下民众的一片惊呼声中,化作了一个身着大红道袍的老者。
符生搓了搓十几年没见的手,枯瘦的手指虚空一点,扯下一朵云,凝成了一支笔。
“既是在画中,那画中的一切,都可以被创造,也可以被泯灭。”
那笔向下延伸,将原本碧蓝的海水,搅得波涛汹涌。
在画中生灵的尖叫声中,天海倒转,日月更替。
海水在天上瓢泼地下。
几人身处画中,便与画中的所有生灵一样,被兜头而下的海水淋了个透。
辛怀璋满身都是咸腥的海水味,一丝不苟的冠上还搭着几束海草,垂到眼下,绿油油的。
影三看了一眼,连忙低头,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陆展清侧身挡住辛怀璋扫过来的视线,在影三肩膀上拿下一只水母,压低了声音揉他的脑袋:“五十步笑百步。”
海水越下越大,生灵开始哀嚎。
空中白鹤直直下坠,被地面的太阳灼烧而亡,高耸的山石深深地插入地面,捅进云层,遮天蔽日。
辛怀璋宽袖一甩,借着雄厚的内力纵身而上:“我去杀符生,你二人想办法,让这个画复原。”
闪电在地面划过一条条银蛇,猛烈的雷声划破天际,捅出一个又一个漆黑的窟窿。
陆展清站在原处,闻着风,嗅着雨,突然露出了笑意。
“三三,你看每个物象的边缘。”
顺着陆展清指着的方向,影三看到了一片混乱却又相互独立的各般景物。
绿色的树像是沉在灰黑色的海水里,又像是漂浮在其上。
“墓穴壁画是要陪伴墓主人千百万年的,画工在绘制时,定会将每件事物,每桩景物都区分得一清二楚,且彼此的用色之间,绝不相同。”
愈发大的海水泼得人睁不开眼睛。
影三顾不上自己,踮起脚,伸出两只手,轻轻搭在陆展清额间,挡住这一寸天地的雨。
他看着陆展清被打湿的睫毛,顺着他的话道:“所以,就算符生再怎么颠倒景物,或者说是画卷,画卷里的内容都绝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陆展清揽过他的腰,认可道:“对,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幻象,是幻境。”
自古以来,要破幻境,只要心念坚定,摒除外物,幻象即会破灭。
陆展清抬眼,升仙台上,符生不是辛怀璋的对手,被打得连连后退,笔杆上的毛也接近光秃。
“三三,这一段壁画讲的是什么?”
“万民朝拜。”影三一边回忆,一边推测:“少阁主,方才外头,我们只是将红药子的血随意点在其中一人的眼睛上,那人就生出了力量,他们、他们是不是都是四家之人?”
陆展清嗯了一声,朝抱头鼠窜的人们看去。
那些人均是一袭白衣,面目姣好,身姿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