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影三问多少次,陆展清的回答只有这一个。
影三有些失落,又安慰着自己,强迫自己入睡。
他这几日睡得多,精充沛,没过多久就醒来了。
屋内空荡荡的,陆展清不在,影三就呆坐着,看着自己的手。
一阵敲门声传来。
“长宁,我能进来吗?”
这人虽然问的礼貌,可还没等影三应声,他就已经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中钻出一个头来。
“你醒啦。”
纪连阙嘿嘿笑着,关上门,熟稔地拿过一张椅子,挑了个离影三不近不远的距离,坐了下来。
“伤好些了吗?”
影三不怎么自在地往后挪了一点,警惕道:“好多了,谢谢侯爷关心。”
纪连阙不满道:“叫什么侯爷,你可是我弟弟。”
又来了。
自从自己躺在这里,这人只要见到他,张口闭口不是长宁,就是弟弟。
“侯爷说笑了,影三只是卑贱低劣的影卫,不是您的弟弟,也不是什么长宁。”
影三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表情让纪连阙有些受伤。
一向精明老成在官场搅动风云的小侯爷在影三这里屡屡碰壁,他垮下双肩,泄气道:“可你真是我弟弟啊。”
也不管影三在不在听,他就一个劲的说着。
“四家里属你最小,你出生那日,喜讯都传遍了,还是我第一个先到你家,看到你的呢。”
纪连阙自鸣得意,向影三比划着。
“第一次靠近你的时候,你就睁着眼睛看我,好又安静,不哭不闹的。伯父伯母可宝贝你了,天天研究给你取什么名,甚至还拌嘴好几次,最后才定为长宁,意为顺遂长宁,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快乐。”
影三垂眸看着手上的药纱,一言不发。
“等你满了百日,伯父便邀请宾客前来为你庆贺。但没想到,跟在伯父身边几十年的侍从竟然动了心思,趁伯父伯母前去更换衣裳的时候,掳走了你。”
纪连阙磨着牙:“就那个杀千刀的东西,还有脸叫阿忠。”
“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趁着你风寒不能久见客,必须早些回屋静养时,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婴孩代替了你,带着你就此逃出慕家。”
“伯父伯母发现后,疯了一样地出去寻你,但因你才百天,不会说话,除了耳后的小痣再无其他信物时,茫茫人海十余年,都没找到你。”
影三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要摸自己的耳朵。
纪连阙眼中燃起希冀,道:“长宁,伯父伯母,就是你父亲母亲,一直在寻你。可你被卖进影风门四年,出来后在千巧阁里足不出户八年,我们根本探不见你的消息。若不是那日与你相见,见你相貌与伯母如出一辙,恐怕……”
纪连阙起身,缓缓向影三走近。
“慕家的白灯笼一挂就是十八年,自你被掳后,他们每日寒食,再无一句笑语,你母亲更是忧思成疾,缠绵病榻。”
他向影三伸出一只手:“跟我回去,好吗?”
午后打了几声雷,雨没下透,天阴沉沉的。
陆展清踏着屋顶上的水,飞身而下时,影三正站在客栈廊下,仰脸望他。
“三三?”
陆展清在他身侧站定,端详着他的脸色,将人往屋里带:“外头正是刮风下雨的时候,最容易风寒,你怎么出来了?”
影三抿了抿唇,道:“我、我担心少阁主没拿伞,就想出来等着。”
大雨噼啪砸在窗上时,影三就如同往常一样,想也不想地就翻身下床,想要给陆展清送伞。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裹着药纱的手都拿不起那把油纸伞时,影三才明白,江医官的话不是虚词。
影三的目光从陆展清被水打湿的头发开始,一直游移到湿透的下摆,喉间紧涩。
潮湿的水汽里还涌着血腥味。
影三有些紧张,凑前闻着味:“少阁主杀人了?”
“嗯。”
陆展清揉着他的脑袋,把一包裹着牛皮纸的松子糖放在桌面上,对他笑道:“处理了几个不长眼的暗卫,没事了,三三别担心。”
影三默然颔首,将唇抿得紧紧的。
陆展清恐他自责,带着他坐下,拈了一个松子糖喂他,道:“刚熬出来的,还热着呢。”
“谢谢少阁主。”
影三含着糖,倏而,露出点点微笑:“很甜,影三很喜欢。”
陆展清笑意不减,托着他的后脑缓缓靠前:“那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