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撤浓密漆黑的睫毛先是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之后却又细细的抖动了一下,仿佛那令人冰凉彻骨的眼珠就要完全显露出来。
但是他最终没有抬眼。
景撤其实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反常的剧烈跳动,就像有一个陌生的人,用这人无形的手,正抓着他的头,撑开他的眼,并疯狂的在他耳边怒吼,让他近一点、看清一点——
几乎哭着怒骂他,恳求他让他靠近那个人,靠近那个声音。
但是景撤始终无动于衷。
他知道,这些都是错觉,都是考验,每一份激动和兴奋,都是通天路上的阻碍,只有完全摒弃这些,彻底杀死一切情感和当初那个有感情的人,才能最终成就大道。
细细密密的耳语,如同最恶毒的心魔,一遍遍的重复道:“问问她是谁,问问她为什么有这张脸,为什么有这样的声音……去啊……快去啊!”
景撤恍若慰问,以平淡漠然到了极点的声音,答道:“晚辈并无所求,劳王费心。”
所有的一切,功法、器、丹药,都可以自己去得到,根本不需要别人赠予。
——这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回答。
百宗大会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如此无欲无求,又如此……傲慢。
不提剑山的三位长老被噎的脸色铁青,连管煦涵在下面都又气又担心,恨不得把师弟那张臭嘴捂起来缝死。
但是出乎意料,道纪似乎早有预料,他没有生气发怒,他先微微颔首,后来却又摇头:“无相有天,天容万物,总是要顺其自然……若一味强求,恐也并非善事。”
强求?
景撤不禁皱眉:“我从不强求任何事——只想走自己的道,与其他无关!”
苍海打量着这个青年,几乎能从他执拗倔强的外表中看到他心境中无数的破绽。
他饶有兴致的想——果然每一个都不一样。
苍海微笑着对元莲道:“这孩子,倒是很有意思的人。”
这话一入耳,景撤反射性的将视线投向了这边,等他意识到映入自己眼中的谁时,已经晚了。
他看着漂亮的、清冷的元莲仙尊用那双熟悉的眼睛认真的看了自己一眼,接着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对她的师兄和道侣道:“是么,我倒是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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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苍海轻轻挑一下眉毛,不动声色的道:“是么?”
元莲的态度则是轻描淡写:“天道在上,各有其法,每个人的通天路都不相同。”
言下之意,眼前这位声名鹊起的剑仙,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并无特殊之处。
苍海对这个答案也不说满意不满意,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师妹此言便有些偏颇了。”
说罢,便将这一节抛开,对景撤道:“你可确实想好了,若确实无所求,此事便作罢,但若改变主意,不只道纪王,我们也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
这话听的景撤脸上的肌肉猛地抽动了一下,他的眼尚且没有从元莲身上拔下来,就已经变得暗沉无比。
他几乎是立即反问道:“包括莲尊么?”
此话一出,寂静的大殿中不可遏制的响起了嘈杂声,各宗门的长老们不由得纷纷与身边的窃窃私语,想要探究这个剑山弟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与元莲仙尊又曾有什么渊源。
偏偏作为主角的道纪王端坐在上,始终不发一言,竟也不阻止。
管煦涵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澹台叡在这种场合压根没资格说话,再说他现在失魂落魄脑子混乱的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怔怔的看着至高无上的道纪王,还有他膝下的那一对天之骄子。
而兰御忍了一下,最终没有忍住,冷不丁插言道:“看来剑山的弟子不是无欲无求,是所求甚大……倒是学了好一手欲擒故纵。”
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满满的都要溢出来,引得众人侧目。
苍海没有回答景撤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看向元莲,听她怎么回答。
还能怎么回答?顶着师兄的目光,元莲问道:“有什么是二位王没有,而我却能满足你的?”
这样一个问题,竟然把景撤给问懵了——是啊,他能有什么所求呢?
他那纷乱的思绪和理智终于归位了。
这时候,剑山的几个长老终于憋不住了,他们纷纷出言半是劝解半是责备道:
“景撤,莫要冒犯王与莲尊!”
鹤衍玉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将所有人的情态尽收眼底,不免为此叹息不已。
他倒不是推人及己,认为景撤与自己同病相怜。
元莲说的一点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是独立的个体。
但是她呢?她们呢?究竟算不算得上一个人呢?
他轻轻一叹,开口道:“此乃大机缘,世侄,你若有什么关于……修炼上的疑问要解,便趁此机会罢……”
说完这话,鹤衍自己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妥,他立即看向元莲,果然见她情一顿,接着轻轻眨了眨眼睛,视线便从景撤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