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变得有些贪心。
楚引歌看着他极其认真地擦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他虽然有些傻,但好像对她的每一件事都很上心。
案几上还放着她写的约法三章,她刚刚喝水时便注意到了。
楚引歌笑了笑:“不会,世子爷很好,单纯良善,不必妄自菲薄。”
白川舟的修指一顿,单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评价他,身为世子,众人说他纨绔,父亲骂他门楣尽失,身为阁主,他曾将留至破晓还不肯走的醉酒之人丢至乱葬岗,看着野狗将那些人一口一口.活呑,有人评他为鬼魅,只敢在夜间行动,乖僻邪谬,不近人情。
无论何种身份,他都无法称得上是世人口中的良善。
他不是个好人,他很清楚。
白川舟低笑了声,拭着她的最后一根小指,继续单纯地问:“那婚后我们可以不要分院住么?”
声色清冽。
楚引歌早已想通了这点,笑着颔首:“可以啊,届时你住东屋,我住西屋……”
“不,”白川舟将她的手放下,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我指得是住一个屋,睡一张榻,可好?”
他撩袍跪膝,身形立在车窗前,挡住了一大抔光。
可他的眼却炙热十分,迫得楚引歌不敢直视。
这马车今日行得过于慢了。
“这,我……”
他靠近几许,周身的气势也随之逼近,如热浪拂面,声色也不似平若那般戏谑,倒是认真,不让她回避。
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他的这份认真掺了几分真心,怕他只是图新鲜,只是初为人夫的一时乍欢。
身下一颠,马车总算停驻了。
楚引歌推开了他,丢下一句“上值要迟了”,便落荒而逃。
马车内,白川舟长睫微垂,修指叠着帕子,喉结微滚,轻笑了声,看来对小夫人,还是不可操之过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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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安画院内,楚引歌喘着粗气总算没错过点卯。
他们画院里的点卯与其它衙门官府不同。
因每个画师都不在一处上值,有些画师要去皇家寺院作壁画,有些要留在院内修复前人画作,像她和宋誉则是被分配到揽月楼修缮天綦彩绘,所以画师们平日里只需在竹简写上自己的名字,交予院门口的典籍即可,不必循规蹈矩地等着人来点卯。
可今日人员倒是齐整,应当是娴贵妃和四皇子要来公布“成童礼”画师,众人都聚在院内。
她猜得没错,没过多久,赵掌院便跨步近来:“都排好,都排好!四殿下已往这边来了,你们还这般喧哗,成何体统!”
好一顿训斥。
众人立马分成两列,那些好表现之人迅速占领第一列,楚引歌和宋誉皆被挤到二列的角落,这倒顺了她的心意。
楚引歌垂首低眉,觑了眼站在身侧的宋誉,低语道:“宋编修的脸色怎这般差?”
宋誉抬袖轻咳,未抬头,嗓音极沉:“父亲说,那老师傅很早便死了。”
楚引歌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那临摹《赏莲图》的人死了。
师父不肯插手此事,老画匠又仙逝了,她两条线都断了,这《赏莲图》是彻底的没戏,那阁主的警告似还尚在耳侧,“希望贵主不要打诳语。”
日光晃晃,楚引歌却寒意涔涔,且不说阁主周围的暗卫武力高强,就讲那无耻阁主自身内力就极其深厚,坐着便能令一丈之外的宫灯湮灭,她不禁身颤,生父母的死因还尚未可知,怕是要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现下她已定亲,不再是孑然一身,万一那卑鄙阁主又对世子爷下手怎么办。
但她至今不明白的是,那阁主明明对她触手摸脸,有所企图,怎后来又放过了她,还将她送回了楚府......
不过转念一想,这做地下生意的,有几个是正常人呢?一时坏心,一时好心。
地下的阎王爷,黑白无常,马头罗刹......好像都不是人......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有人在说着她的名:“这两张画卷一张出自楚编修之手,一张出自宋编修之手........”
楚引歌抬眸,就见四皇子和娴贵妃早已来了,身旁还站着一世子爷,懒懒地倚靠在树下遮阳。
他没往她这处看,时不时和娴贵妃笑谈几句。
楚引歌也挪了眼,继续听四皇子说道:“........两张皆是吾所爱,吾实在分不出哪张更胜一筹,遂用白条隐了画上姓名,除了楚编修和宋编修外,众君和母妃、舅舅皆有一票,由诸位选投,票高者为胜。”
他年纪虽小,但却音声如钟,言谈自若,气质安稳如山。
就像......就像他舅舅早间跪地说誓言时的那般从容笃定,但他舅舅现在好像有点在跟她置气,楚引歌敛眸。
身侧已有公公分发柳枝条,若是喜欢哪副,就在画卷旁的竹筒内投掷一枝。
楚引歌也细看了看宋誉的那幅,他们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她画得是小和尚挑担下山舀水,宋誉画得是老和尚背筐进山采药,皆未点墨古寺,却皆藏古寺。
从技法上来看,他们俩因同出一师,也如出一辙,不分伯仲。
果然进程过半,她和宋誉的竹筒内柳枝条一致,边上的小奴报着数,“六对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