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时的我如果录真实的口供,他这辈子的职位或许就到头了,所以他在听到我的口供后,相信了我。”
姜厌说:“你并不想让他停职察看。”
“而且他有很多理由说明他为什么没有去接你,这件事情说到底都只是你的推测,你没有证据。”
“是的,疑罪从无。”
“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孟恨水轻声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让他死,这是他应得的。”
姜厌:“所以你还是觉得孟春红死了。”
听到这句话,孟恨水忽然闭上了眼睛,她刚才用大段的话压住的情绪突然决堤,泣音伴随着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涌了出来。
这个哭太突然了,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欢欢下意识去拿纸巾,孟恨水弓下身子,摇了摇头:“一定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的。”
姜厌也不和孟恨水纠结这一点,她等孟恨水情绪平复后,问道:“苏知渔呢?”
“苏知渔是怎么死的。”
孟恨水缓缓直起身子,她飞速用手蹭过眼角:“我对不起知渔姐。”
她轻声道:“二月桥案后的半年,长夏市出现了一起拔舌虐尸案,几个受害者也是我的年龄段,孟昭林想让我找个同龄女生去那些出过事的街道走一走,引出犯人。”
“可我怎么可能去害别人,于是我想干脆用这件事把孟昭林的犯罪证据落实,之后我便联系了知渔姐。”
“我告诉她我会和孟昭林在旧厂房商量这件事,孟昭林从不通过通信设备跟我说这些事,每次他还会搜我的身,确保我什么都没有带,我没办法录出他的犯罪事情。”
“那时候我让知渔姐拿着录音笔和摄像机站在厂房五楼门口,最好能开个直播,把孟昭林说的话全部公布于众,但是我失策了。”
“那天孟向江突然回来了。”
孟恨水伸出手指着卧室,她的目光遥遥落在卧室那扇不大的窗户上。
“我那时正在卧室里跟孟昭林说话,突然看到知渔姐的身体在窗户外垂直坠落,她的裙子鼓着风,满头的黑发逆风飞舞,我觉得我曾与半空中的她对视过,但又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那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我特别特别想哭,但是不可以。”
“砰的一声,她碎在地上,孟向江甩上门。”
“他说他在门外遇到一个女孩,结果那女孩看到他就跑,他追到房顶,看她从顶楼摔了下去,”孟恨水说,“孟昭林怀疑知渔姐到这里的原因,他怀疑我,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我当着孟昭林的面戴着手套给知渔姐搜身,最后从她血肉模糊的手里抽出一只带有摄像功能的录音笔。”
“录音笔里什么都没有,我与孟昭林离开,孟向江报了警。”
“知渔姐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自信到浑身都在发光,优秀得几乎不真实,”孟恨水半阖上眼睛,“她实在是太耀眼太让人想依靠,所以我把我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她,我没有任何证据,我说的一切都只像是我的臆想,但是她信我。”
“她要是不信就好了。”
孟恨水说到这里,表情已经近乎麻木:
“从那天起,孟向江也必须死。”
她飞快说起后面的事情:“三年前,很巧合的情况下我遇到了黄鼠狼讨封,后来我问过它为什么找我,它说我半生坎坷命运多舛,大概是不想再体验这种人生了,所以很愿意把来世为人的机会让给它。”
“它说对了。”
孟恨水说,“我不仅把来世为人的机会让给它,还让了更多的东西,我大概有很多很多辈子都不可以再成为人了,我所有世的福运与机缘足以让它修炼成道,而它必须去尽力满足我的愿望。”
“于是我用三年为孟昭林设计了一个只属于他的陷阱,那些因床垫而死的老人身上都有命案,我手里有他们犯过错的证据,无论是尚德民猥亵陆婧荣致其崩溃跳楼,还是李荣海拒绝赔偿致陆家夫妻自杀,他们都背着人命。”
“婧荣妹妹我以前见过,”孟恨水轻声形容道,“她喜欢扎麻花辫,有些土气,但性格特别乖,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我以前性格孤僻,和她不太熟,但我还记得她在我过生日时突然拉过我的手,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那真是很妙的一种体验。你能想象吗,你以为根本不熟的人,她记得你的生日,会给你准备惊喜,会很认真地给你唱歌。”
“但是她也死了。”
“我生命里遇到过很多很宝贵的女孩子,她们都被这个世界推搡着走向死亡。”
“我为她们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现在时间到了,该死的人就剩下一个,一会儿我会实名举报孟昭林,有了这次床垫案的证据,再加上我对二月桥案的重新陈词,警局应该会重启八一七案与二月桥案。”
“我想着孟昭林或许还是不会死,但最起码可以蹲很多年的牢,他已经不年轻了,现在的结果虽然和我的初衷不一样,但也姑且可以接受。”
世界一时安静。
许久,沈欢欢问道:“为什么不直接让黄鼠狼杀死孟昭林呢?为什么要绕这么多的弯,最开始你只是想让他死不是吗?”
孟恨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片刻后她突然露出自嘲的表情,或许也不是自嘲,而是在嘲讽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做不到。”
“因为孟昭林是大善人,因为他福瑞加身,因为黄大仙根本伤不到他。”
沈欢欢低叹一声,她明白过来了。
孟恨水苦笑道:“四一七案里,孟昭林挽救了无数个家庭,救了上百个孩子的命。”
“相比于他们,我妹妹的命太轻微,她一个人的命太不值钱。”
姜厌:“你有没想过,假如你的举报讨不到什么人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