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由
方叙语只要在家, 就会在午后与方老爷喝一杯咖啡。
咖啡他来煮,第一口他来尝。
只有浓度和温度合适,他才会端着咖啡坐在方老爷身边, 父子俩坐在摇椅上一起慢慢喝完。
所以方老爷喝咖啡之前, 方叙语一定是喝了的,方老爷心思细腻又多疑,假喝容易被发现,不喝又显得不寻常, 因而这个计划并不是一个可以让方叙语全身而退的计划。
但方老爷的行为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如果他不死, 羚仁村会在短时间内死大批的人,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 今月白本来打算自己站出来, 奚决云也在讨论中表示自己可以去方宅上门拜访,为杀死方老爷创建契机。
可是一旦这个方案实施, 死的不仅是她们二人,还会牵连戏园和花街诸多人员,所以她们一直没决定怎么办,分析也陷入僵局。
这时候方叙语出现了。
说句不恰当的,在杀方老爷这件事上,他是最合适的人。
他的成功率最高, 他的后路最多,他牵扯到的人最少,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但因为知道他与方老爷的血缘关系, 所以谁都没想过让他参与其中,谁都不想利用他。
奚决云没想过用救命之恩绑架他。
萧丛也没想过用道德道义胁迫他。
今月白与他认识时间最久, 也没想过跟他打感情牌,细数他并不幸福的童年。
奚决云轻叹了口气。
她展开方叙语刚才递给他的纸条,纸条的正面是罂灵花的使用办法与来历。
方叙语的字就如他这个人,笔锋柔和,笔画与笔画之间没有一丝勾连,认真又漂亮。
「罂灵花第一次出现在两年前,那是大旱初见端倪的一年,有些穷苦百姓死在了羚仁村与其他村交界的路上,因为尸体放在那里也不是回事,就有人把这些尸体扔在了村子后山,准备有空集中掩埋。」
方叙语写道:「可大旱年实在太凶,后山的尸体越堆越多,我的父亲出头打断了这件事,他觉得不吉利,也怕尸臭味传到村子里,于是不再让人往后山堆尸体。」
「停止摞尸体半个月后,父亲叫了些工人去后山,准备把尸体掩埋,可后山的尸体竟然在短短数天内全部化为白骨,诡异的黑花从部分白骨的身体里长出。」
「有工人在凑近看花时突然死亡,父亲压下了这件事,回去后他辗转反侧,联系上了民间风水大师调查这件事,最后他得到了消息,这是一种叫做罂灵花的邪花,以怨气为食,花粉有毒,可溶于水,大量吸食可致幻,会上瘾。」
「不仅是花粉,这种花的花瓣也有毒素,一旦放火燃烧,浓烟所到处都会致幻,用石灰水捂住鼻子可以缓解,但不长久,必须尽快离开毒素范围。」
「风水师叮嘱父亲一定要消灭这种花,让他找几个犯了错的人进去,第一时间把那些花连根拔起,埋在没死过人的干净泥土里,再在土上盖几层厚厚的大理石板,几个月后黑花就会死亡。」
「这些都是我昨晚听巡逻队讨论时听到的。」
方叙语的字迹很从容,「看到这里你们大概也猜到了,我的父亲利欲熏心,并没有杀死那些花,而是杀死了所有看过那花的工人,他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巡逻队手下,以利益诱惑,让他们往后山扔尸体。」
「罂灵花就被这么养起来了。」
方叙语道:「从那以后,后山悬崖下的山谷成了禁地,父亲每天都会派人巡守那里,因为那地方偏僻,与出山的路相隔甚远,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所以迄今为止还没被其他人发现。」
「或者说,即使有人无意间走到那里,也会被巡逻队杀死,扔进山谷里。」
看到这里,奚决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视线迅速往下方掠过去。
果不其然,方叙语说起了这件事的保密程度。
「李老爷,刘老爷,还有何老爷,因为这三人都是半年前为躲战乱来的,他们手里的巡逻队也都是来羚仁村后培养的,都是父亲的人,所以他们并不清楚这件事。」
「王老爷知道父亲在后山有秘密,可他胆子小,很惜命,所以从不打听,父亲试探过他几次,他吓得屡次下跪,对天发誓,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方老爷在羚仁村有着高于所有人的地位。
他已经在羚仁村生活二十余年,简单点说,他就是这里最大的地头蛇,所有人做事都要掂量他的态度。
见这件事还没被人知道,奚决云下意识松了口气。
罂灵花该无声无息地被销毁,它的存在不该被任何人知晓。
她继续往下看。
后面是方叙语的一些自说自话,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比如,「那天水真的很冷。」
「兄长因为丧失生育能力把我推进村后的河里,要不是班主路过救了我,我真的就没命了。」
「其实按照我们父亲的性格,无论我是活是死,哥哥都已经没作用了。」
「他更愿意去收养一个姓方的健康儿子。」
比如,「我知道萧姐姐待我好,」
「有的小孩笑我留长发穿裙子,你都会帮我凶回去。」
「就是有时候表情太凶了,小孩子都要怕死你了。」
再比如,「我和月白姐真的认识好久了。」
「小时候父亲不要我和母亲,母亲就住在花街里,我到处乱跑,花街的姐姐们都不会养小孩,但把我养得很好。」
「我学着她们的样子穿裙子梳头发,每次都会被姐姐们打手心,她们说我是男孩子,这样以后容易被坏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