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牢记平山县狼群之困,对陆尚始终怀着报恩之心,此番领了命令后,直接在物流队中点了十个好手,收拾了行?装后即刻北上。
他们沿途宣传陆氏物流,又帮陆尚谈成了两单大?生意,直到今年年初,他们入了北地,这才?失了音讯。
如今才?进五月,他们终于又传了消息过来。
姜婉宁接过书信,一目十行?。
原来是北地通讯不便,他们寻不着驿馆,只能从北地出?来后才?能传消息,他们深入北地三?月有余,虽未能找到画像中的人,却听说西北大?营多了一个小将,也是腿脚不便,却凭着一手出?入化的箭术,得营中将领看重,疑似姜婉宁画中的兄长?。
信到此处,便没有后续了。
姜婉宁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饶是没有什么定论,可还是止不住地心头?一片滚烫。
陆尚看着她略微泛红的眼尾,无声拍了拍她的后脊,随后才?说:“我原是想着,等有了确切消息再跟你讲的,也省的空欢喜一场,但后来又想,你只怕等的太久太久,能有一点好消息总是好的。”
“詹大?哥他们已经在回程路上了,等他们回来,我便叫他们来家中,等你亲自问询,若是消息确切,我便亲自北上,无论能不能寻到人,尽量在年前回来,这般可好?”
姜婉宁从信中抬起头?来,不觉张了张嘴:“……”
事关家人,她真的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能,但若叫陆尚亲自北上,这其?中变数又太大?,但凡有一点意外,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就说陆尚这身子,几?年来好好坏坏,好的时候跟常人没有一点异样,换了几?家医馆看诊,大?夫都说没有任何问题。
可他每年必要病上一次,有时是在跟长?途物流回来,有时是在夏秋换季时,有时什么异样也没有,说病倒就直接病倒了。
什么高热吐血咳疾,多么严重的症状都有,偏偏病好了,这些症状也跟着全没了,要不是亲眼看见了陆尚卧床时的虚弱,姜婉宁都要怀疑,莫不是他在装病?
只他病重时的脉象是骗不了人的。
就像大?夫们看不出?他的真实情况来一般,姜婉宁其?实也想不明白,就这么一个比她高出?一头?,胸腹皆有肌肉的人,为何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变成病秧子,仿佛随时能挂掉一般。
姜婉宁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垂下头?:“我不同意你北上。”
家人重要,可陆尚同样重要。
“没事,我会注意身体?的,再说还有詹大?哥他们……”陆尚清楚姜婉宁的担忧,开口劝慰道。
哪想姜婉宁直勾勾地看过来,黑沉沉的眸子里看不清具体?情绪:“夫君忘了吗?你是要参加这届科考的,这只剩不到半年时间,夫君一走走多半年,是想临阵脱逃,还是想回来直接上考场,去考场上交白卷呢?”
陆尚:“……”求求你,别说了。
第0章
要不要亲自北上还有待考量, 反而?是九月的秋闱迫在眉睫。
科举改制来得太突然,从宣布科举改制到下一届科考仅有不到两年?时?间,再减去?陆尚中途纠结迟疑的功夫, 便只剩下一年了。
私塾里的学生们尚用功念了三四年?,姜婉宁又在科举改制后对他们进行了提高训练, 便是上场一试也未尝不可。
唯独陆尚……
姜婉宁抬头看着他,实在是不忍想?象秋闱场上会是个什么画面。
陆尚既是逃学回来的, 显然无法在家中待太久,陪着姜婉宁吃了晚饭,便灰溜溜地返回了鹿临书院。
鹿临书院作为整个松溪郡最负盛名的研学圣地, 向来只招收两类人, 一是年?纪在十岁以下却能识得上百字的童子, 二是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的秀才。
去?岁虽有科举改制, 但商籍出身的子弟少有埋头苦读的, 去?年?秋天的院试参考人虽多, 但真能考过的却没?有一个商户, 唯独陆尚早些年?考下了功名,又卡着最后的年?龄期限,成了书院里唯一的特例。
书院分甲乙丙丁四个班, 丁班全部由未上过考场的幼童组成, 原本班上只有二十来人, 但经历了改制后,去?年?又新?入学了一批商贾出身的学生,大多都是八九岁,家里早早请了西席, 原是想?学几个字好方便日后接管家业的,现下却捡了大便宜。
这些孩子满足书院的入学要求, 圣上下旨时?又曾鼓励一视同仁、有教无类,鹿临书院作为在大昭都排得上名号的大书院,自然要支持圣上新?政,可新?学生招进来了,并不代表真能受到全然一致的对待。
除去?丁班外,剩余三个班就全是年?龄在二十五以下的秀才了,班内学生都是通过入学考试后分的班,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连续三次小考不合格者降至下一等第?,五次不合格者劝退,而?大考不合格者亦是直接做退学处理。
当然,若是在小考大考中表现出众,也有升入甲班或乙班的机会。
近三年?来,三班总人数始终维持在百人以内,其?中甲班人数最少,仅有二十人左右,乙丙班各有四十人。
陆尚有秀才身不假,可这功名也并非他亲自考来的,便是当初通过入学考试,还是因为有姜婉宁考前半月突击,这才混了个吊车尾,全无意外地进入到丙班中。
旁人在丙班,那是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争取早入进入到甲班,接受院长的亲自授课,也好一举中第?,光耀门楣。
但换成了陆尚在丙班——
丙班的管事?夫子是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头,姓白,人如其?名,留着一把?花白的胡子,脾气不似其?他夫子那般严厉,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便是陆尚隔三差五逃学,只要不是被他逮个正着,过后也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陆尚本人,他胸无大志,只求五次小考里能合格一回,省得真被劝退回家,他倒不嫌丢人,只怕会被气急的姜婉宁扫地出门,那就不值得了。
昨日的小考正是入学来的第?五次,陆尚逃学回来了,才觉出两分紧张来,他从?后门偷偷摸摸地进了去?,瞧见夫子还没?来,忍不住跟左边的同窗问?:“小考成绩可下来了?”
谢宗盛默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正当陆尚准备换个人打听的时?候,却听学堂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抬头一看,正是白夫子过来了。
白夫子抱着考卷落座,理了理衣冠后,无视堂下众人紧张忐忑的表情,笑眯眯问?:“小考成绩已出,各位心中可有定数了?”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的学堂更是死寂一片,连陆尚都受气氛影响,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
白夫子没?有叫学生们煎熬太久,抖了抖手上的考卷,不紧不慢地捻起一页,眯着眼睛念道:“谢宗盛,甲等——宗盛这是第?几次甲等了?是不是能升到乙班去?了?”
陆尚左手侧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双手接过考卷:“回夫子,已是第?五次甲等了,再有一次方可升入乙班,谢过夫子。”
“好好好,再接再厉啊……”白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回去?后,继续念下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