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王放下书看着她挑灯:“明年春。”
云雅慧问:“新王妃是哪里人,东院布局原是婉约秀丽,不知要不要改,一桩桩安排下去,时间还真有点紧。”
淮安王刷地站起身,语气不以为意:“改什么,将旧败的东西收拾收拾边罢了,用不着动土。”
云雅慧一愣,走过去服侍他更衣,却不敢再多说了。显然淮安王不知为何,对这个新王妃没有太多好印象。
就要歇下时,淮安王那股不快似乎过了,语气缓和了一些:“石家女性情粗鄙不通文墨,修整了院子她也看不出好坏,不如将内室布置舒适点便罢了。”
云雅慧诧异,还没见过人,就说出了“粗鄙”之词,这是有多么不满意?她小声问:“石家?可是石大将军家?”
淮安王从鼻尖嗯了一声。
云雅慧说:“石将军忠肝义胆用兵如,石小姐应该是虎父无犬女……这门亲事不好吗?”
淮安王面无表情:“你也说了,虎父无犬女。”
云雅慧:“……”好吧,似乎明白淮安王的点了,是嫌弃妻子不是书香世家,觉得将门之女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王爷不要太过悲观,现在武将家的小姐也都读书习字……”
淮安王打断:“石将军早逝,石家就孤儿寡女,石夫人对女儿事事放纵,京城关于石家小姐的传言遍地都是,说什么的都有,就没有‘知书达理’四个字。朝廷抚恤遗孤,本王也同情石家,可这不是一回事……”
淮安王张张嘴,想抱怨父皇,为了抚恤遗孤将他这个淮安王的婚姻都利用了,京城里头,谁愿意娶石家小姐?早知如此,他宁可选秀前就写信回去表示不要王妃。
想到这他又想起了选秀那段时间的事,当日从六弟处得到消息后,他和幕僚谋划了一番,本圈定的人选里,文官武将都有,哪一个都可以,还和贤妃通了气,也不知怎么回事,皇帝竟然将石家那位赐给了他。
云雅慧不知道石家小姐的名声到底是什么模样,以至于淮安王如此反感,心里也难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她这样的后宅下人,纵有淮安王撑腰,却也不敢和王妃对上,说极端点,王妃要是混不吝,把你打了废了,他们夫妻最多不和,你却没了性命。
隔日下午,淮安王依旧出门不在,云雅慧和几个侍女一起坐在阴凉通风的廊下绣花,六皇子派人来寻她。
小桂子语气夸张:“哎呦,锦云姑娘您快来,我们王爷这一天一夜坐立不安心心念念地,可算是等到结果了。”
云雅慧也有些激动,收了东西站起身:“果真动了?”
小桂子:“没,王爷要等您一起进去,说是怕人进进出出风太大。”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什么动不动的?
云雅慧却有些激动,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做实验,这种已知常识通过小实验展示出来,对她来说也是很的。
“走,快去看看。”
两人一路快走进了客院,初夏天渐热,六皇子依旧穿着春衫,看到云雅慧一下子站了起来。
云雅慧加快速度走到他跟前,请安。
六皇子挥挥手:“起来起来,我们一起进去看。”
云雅慧笑应好,跟着他进了那个小房间。
房间里还是用厚毡挡了所有门窗,进去就要点灯。六皇子进门前抓住了云雅慧的手臂,轻声说:“慢点来,不要带动风。”
云雅慧失笑:“这点风不会有影响吧。”
六皇子情严肃:“不行,得以防万一。”
云雅慧好笑又无法,只好被他抓着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小心翼翼走到两个水盆前,六皇子将蜡烛往水盆上一照,就见水上静静飘着一根竹签,那做了标记的一头所指方向与一开始的盆上标记所在位置并没有什么变化。
六皇子一下子松了云雅慧的手臂,有些失落。
云雅慧的心也仿佛从高处落下,所有的激动都没有了。
两人不死心,又去看另一个,一样,竹签一动都没动。
六皇子将蜡烛放到桌上,直起身。
云雅慧不太好意思:“这法子好像不行……”
六皇子说:“要不就是我们的想法错了,水跟着大地动,水里的竹签也是同步动的,所以看不出来;要不,你的观点本就是错误的,这片大地就是静止不动的。”
云雅慧看着烛光光影里沉静下来思考的人,问:“您觉得哪种情况更可信?”
六皇子微微露出一个笑:“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趣,但这种想法想要证实太难,所谓当局者迷,世上万物都在这片地上,动一致,静也一致,根本区分不出来。除非人可以飞到天上去,离开这片土地。”
六皇子能理解云雅慧的“相对运动”,也不觉得她的推测有问题,但是一个新的观念出来必定需要有力的证据推翻旧的说法才行,而目前,他只能理解,却无法相信。
云雅慧沉默。
她知道,六皇子的说法是没问题的,在观测技术不足时,人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地球的自转,而即便后世的几种验证方法,在古代也大多无法实现,牙签法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一种实验,然而它太容易受到干扰,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成功。
实际上,最经典的实验是傅科摆,但是傅科摆也有实验条件,这个时代要找到足够高的地方悬挂这样一个单摆也不容易。
云雅慧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她怕六皇子太痴,得知有这样的实验就一根筋要去完成,他的身体还不能过于折腾。
“奴婢保留自己的观点,会努力找到验证的办法。”
六皇子摇头笑:“都说本王固执,锦云你也不遑多让。”
云雅慧弯唇,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光:“追求真理,本就该坚持不懈坚定不移,您是我的榜样,是您给了奴婢启迪。”
“追求真理。”六皇子重复了一句,出了一会儿,许久后轻声笑起来,望着她:“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