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暖沉默,收拾了东西,找了一件自己的t恤给小孩穿上,给他喂了一点水,拉拉江墨舟的手臂:“我正好找你有事说。”
江墨舟别开头,深呼吸平复心情,这才站起身,跟着她来到窗边坐下。
宋秋暖拿出陆谦传给她的徐慧立照片,放到江墨舟眼前:“你在那边,见过这个人吗?”
徐慧立是个孤儿,从小没有拍过正经的照片,只有中学时期,和陆谦出去玩,拍过一次当时流行的大头照,但是那个照片有些失真,陆谦给宋秋暖的是她高中的学生证照片。
一个短发,丹凤眼,特别爽利的姑娘。
江墨舟一看就立刻说:“看见过。”继而疑惑,“你怎么会有这个女人的照片?”
宋秋暖没有把陆谦的故事全都说出来,这是陆谦的**,不该由她转告给其他人,另外,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灰色的东西值得推敲,江墨舟是检察官,不一定能接受。
她只说,陆谦有个同村的姐姐,大学毕业后入职华耀酒店,入职第一天便失踪了。
江墨舟没想到刚认识的陆谦心理师居然也是受害者亲友,想到这个徐慧立,心情又复杂了几倍。
宋秋暖看着他的脸色,问:“徐慧立在里头是什么情况?”
江墨舟沉了沉气,又忍不住叹了一声:“那里头的受害人,有的,已经不只是受害人了,她们在华耀给她们制定的环境里,为了过得更好,已经爬到了这些女人孩子的链条顶端,成为了加害人。”
宋秋暖心中一沉,难道徐慧立也是?未成年时期的徐慧立做事的确亦正亦邪,但是从陆谦讲述来看,她无人教养,如野草般成长,但哪怕干了放火打架的事,出发点至少都是正义善良的,进了那里,就被改变了吗?
宋秋暖私心里不愿意相信,她对徐慧立是有很多好感的。
江墨舟想到自己见过的那个人,色复杂,对于宋秋暖询问,他摇了摇头:“她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我之前说过,那帮人把顶层弄得仿佛是古代的青楼,把这些受害者当成了妓女圈养,划分三六九等,最顶级的,便仿佛是从前青楼的头牌。徐慧立便是这头牌之一。她们这些人也分了几个派别,有人和华耀老总有长期关系,人称红姐,她就像羊圈里替主人看羊的狗,只要哪只羊露出不听话的苗头,她就会带着自己的人毒打这只羊,直到她‘吃到了教训’。徐慧立也有个长期稳定的客人,是张高阳(某权贵),因为这位,她也吸纳了几个人手,和这个红姐旗鼓相当。”
宋秋暖听到张高阳的名字,震惊了一瞬,又很快平静,这顶层的事情,出人意料又不那么出人意料。谁出现在那里,她都觉得是可能的。
“和红姐教训人不同,徐慧立的手段都是怀柔,遇到反抗的新人,得罪客人的女子,她经常插手扶一把,几个小孩也经常受她的照顾,但若是这些人背叛她,她会直接把人舍了,任由红姐折磨。”
似乎想到什么,江墨舟吸了一口气,晃了晃头,仿佛想把那个画面晃出脑海。
眼看着宋秋暖似乎松了一口气,江墨舟略微沉重地说了剩下的事情:“但是无论是她,还是红姐,甚至部分受害女子,她们在被害的过程中都主动或者被迫地参与了许多权钱交易、非法活动,经手不少犯罪事项。徐慧立和张高阳的关系,更是参与了许多灰色交易。”
宋秋暖轻声说:“这点,我大概能猜到。”但是,她抬眼看着江墨舟,“同样参与了犯罪行为,有人为虎作伥同流合污,有人只是为了自保或者保护他人,这是否该区分开。”
江墨舟作为一名检察官,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无力,眼睁睁看着犯罪行为却无法立刻将犯人甚至依法的无力,看着一个个受害者因为求救无门渐渐成为加害者的无力,以及设想到未来救出这些人却一半的人从这个牢笼即将迈入另一个牢笼的无力,他只能告诉宋秋暖:“只要是犯了罪,都要受到惩罚,至于犯罪的缘由,以及是否轻判、无罪,这应该交给法庭来审判。”
宋秋暖却摇了摇头。
昨晚之前,她也曾这样想,但听完陆谦的故事,她却觉得,有些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有别的选择。
她突然问江墨舟:“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一大早去华耀,没上班?”
虽然外人依旧以为他腿断了,但是腿断不影响上班。
江墨舟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我辞职了。”
宋秋暖瞪大了眼:“辞职?!”
江墨舟“嗯”了一声:“华耀除了这个酒店,还有很多背地里的犯罪行为,我想全都调查清楚,但白天上班晚上调查进展太慢了,那么多受害人,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折磨。我也试着向上级反馈,申请调查华耀,但是――”
江墨舟顿了顿,说:“没多久单位就接到了举报信,举报我受贿。”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我不怕举报,身正不怕影斜,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怕,怕连累家里人,我不敢赌。辞职,从此不是公检法的人,就让他们以为我怂了,怕了,从此消失了,我的调查才能顺利进行。”
宋秋暖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检察官,人们眼中多好的一份工作,江墨舟,一个本该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
江墨舟笑了笑:“不用替我可惜,等这件事结束了,我重新考试,再找工作,不会比以前差。”
宋秋暖看着他的笑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江墨舟笑起来,早没了当日的青葱与阳光,只剩下与年纪不符的沧桑涩然。
不过她也跟着笑了,还对他眨了眨眼:“既然你不再是检察官,那不如加入我的野路子调查计划?”
“嗯?”江墨舟疑惑地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秋暖有计划了。
第320章 无忧药房24
宋秋暖说自己是野路子,那是真的野。
江墨舟的思维还局限在检察官的办案条例中,即便使用了隐身的手段,也不过是不为人知地去查探重重犯罪行为,记下关键重大的证据,想着等到机会来临,就把这一切全都揭发给专项调查组,从上往下施压,不给这群蝇营狗苟、暗中勾结的人逃脱机会。
这当然是合法合规,再正不过的一条路,但也如他今日早上几近崩溃的情绪一般,这条路,没走一步,都是深陷其中之人的血路,包括江墨舟自己。
宋秋暖问他:“你查到了多少?”
江墨舟沉默片刻,觉得对于宋秋暖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便将自己这些日子查探许久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
华耀酒店既然在顶层做这种勾当,若单纯只是想要赚钱,这野心也太小了一点,这顶层来来去去多少达官贵人,而古往今来,这色欲之事,都是权啊钱啊交易的途径而已。
宋秋暖听着江墨舟一个接一个报出牵扯在顶层事件中的人员、公司、部门,发现这小小的酒店顶层,竟是将湖市大半的权贵都编成了一张网,而有了这张网,华耀集团在湖市几乎是无往不利,与华耀交好的人员同样办事轻松、财源广进。
华耀的董事长叫钱富来,人如其名,根子上就是个土大款,但他心狠,干得出这丧尽天良的事,如今时不时登上报纸首版,俨然一个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
宋秋暖又问:“若是一切查清楚,这帮畜生,可以死刑吗?”
听到这句话,江墨舟的脸上沉郁更重,许久都没有回答。